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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谍王_第六章

约翰·勒卡雷
惊悚悬疑
总共13章(已完结

冷战谍王 精彩片段:

第六章

子夜将至,但是斯迈利仍兴致勃勃地说着一些人们从未听闻的精采故事。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兴高采烈的圣诞老公公,一边送着礼物,一边却散发着煽动性的传单。

“有时候我认为冷战时期中最卑鄙的事情就是我们学会了很快地掌握我们的宣传内容,”他说,脸上并露出了极为慈祥的笑意。“我并不想说教,然而,当然啦,就某种程度而言,我们历来总是会这么做。在冷战时期,我们的敌人撒谎是为了掩盖他们制度上的缺失。然而当我们撒谎时,我们却掩盖了自己国家的美德,甚至忽视了每个人本身的长处。我们抹煞了很多使自己站在‘理’字这边的事。我们尊重个人,我们乐意听到不同的意见及争论,我们相信只有得到被统治者的认同才能够治天下,我们还以为自己有能力明了其他人的观点——最为明显的就是在那些我们所剥削的国家中;我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几乎把这些国家剥削至濒临灭亡的地步。在我们自以为正直的意识形态中,我们却漠视这一切悲惨的遭遇,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心。我们济强欺弱,偏爱向公众撒谎的伎俩。我们与真正的改革分子为敌,而帮助那些最令人厌恶的当权人物。我们几乎不肯停下来自问,我们还能用这些手段保卫我们的社会多久,并且能使这个社会仍然值得去保卫。”他又瞥了我一眼。“所以,奈德,如果我们向每一个举着反共旗帜招摇撞骗的骗子敞开大门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吧?我们活该网罗了那些恶棍。奈德知道这事。你们问奈德吧。”

说到这里,斯迈利突然对着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感染了大家——而我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也笑了起来,并对我的学生保证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正如美国人所说的,也许你曾躬逢其盛。他们犹如作秀赶场般,不知疲倦地奔走于美国中西部,也许你就曾坐在观众席里,欣赏过其中一场激动人心的表演。他们跟大众握手致意,举办巡回演讲,定价一百美元的票券,全部兜售一空。我们将其称为西奥多及拉齐的秀。西奥多就是我所要提的这位教授的名字。

当我们这两位英雄谦卑地登台亮相时,也许你也曾随着难以计数的众人起立鼓掌。高大而耀眼的教授穿上了为这次巡回演出而买的几套贵重衣服的其中一套,而拉齐却又矮又胖,一句话也不说,浅色的双眼使他显得一副鬼灵精怪的样子。他们还未开口说话之前,众人就已起立鼓掌,他们讲完时更是获得了如雷的喝采。引述塔尔萨《先驱报》上的话,掌声已不足以宣扬他们的伟大,“两名美籍匈牙利人单枪匹马,奋勇地在铁幕里打下了一片天地。”

也许当时的美国小姐曾打扮成匈牙利的乡村少女,发上插着鲜花——这类事情确曾发生过;也许你曾捐过一笔款项给自由联盟位于威尔明顿的某个信箱;或者你曾在牙医诊所的候诊室里,从《读者文摘》中读过关于我们这两位英雄的事迹!

再不然,你们也许就和彼得·吉勒莫一样,那时他正好被派至华盛顿,并对能有机会参与他们那场规模盛大的全球首演而深感荣幸。这场演出是由我们的美国同行和华盛顿市警局及联邦调查局所共同筹画的,地点是和白宫只隔着一个广场的海亚当斯饭店,此地简朴素雅,可视之为右翼人士的圣殿。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是一位极具影响力的人物。你必须是一流的记者或者游说人士,才能获准进入这个鸦雀无声的会场。在这里每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都会令人不由自主地铭记在心,而那些衣服鼓鼓,像是配着枪的便衣警察们则紧张地盯着你,令你浑身不自在。因为谁知道克里姆林宫何时会反击呢?毕竟那个年代的原则就是这样。

或许你们读过他们写的那本书。我们的美国同行把这本书塞给了麦迪逊大街一家奉公守法的出版社,并且发动一大群听话的评论家大事吹嘘,使该书得以在非小说类畅销书排行榜上吊了两星期的车尾。我希望你们真的读过这本书,因为虽然这本书的作者用的是他们俩的名字,事实上我也写了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还取了书名,只是我们的美国同行对我取的名字有点意见,因而驳回未加采用。这本书出版时的书名是《克里姆林宫的杀手》。稍后我会告诉你我原先取的是什么。

像往常一样,人事主管又弄错了。因为对一个在汉堡待过的人来说,慕尼黑简直就不像德国的一部分,而是另外一个国家。我从未感觉到这两个城市之间的差异竟是如此之大。但是如果提到从事间谍活动,慕尼黑就像汉堡一样,是一个具有伟大功绩却未为人颂扬的欧洲城市之一。说起慕尼黑的间谍活动规模和引人注目的程度,恐怕连柏林都得甘拜下风。我们这些组织中最为庞大且腐败的机构,是一个以其掩护地普拉赫闻名于世的情报机构。一九四五年后不久,美国人就在此地网罗了一伙讨人厌的旧纳粹军官,他们的领袖则是一名曾在希特勒手下负责军事情报事务的将军。这批军官的任务是拉拢住在东德的其他旧纳粹分子,并透过贿赂、恐吓或重叙袍泽旧情等手段,替西方收买他们。然而美国人似乎从未想过东德或许也会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尽管他们做得再多,干得再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德国情报局因而座落于普拉赫。而美国人就继续和这批军官维持良好关系,激励他们努力工作。然而后来美国人却落得心灰意冷,对他们完全失去了信任感。美国人会布线的地方,别人也会布线。因此丑闻不时地爆发:通常是这帮小丑中的一、两个人根本忘了自己是在为哪边工作,或者是在酒醉时来番声泪俱下的告白;要不就是枪杀自己的情妇、男友,或是自杀;再不然就在铁幕另一边喝得酩酊大醉,向他从未效忠过的人宣誓自己的忠诚。我有生以来还真没见过这样一个活像妓院的情报机构。

普拉赫之后,来了密码破译人员和安全人员,而在这些人之后又出现了自由电台、欧洲自由电台和一些以其他地方命名的自由电台,而设立电台的人不可避免地多是同一批人——流亡的保皇党员,他们对自己的时运不济有些不悦,却又不敢大肆声张。这些流亡团体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争执,例如王室恢复以后,谁是皇家骑兵队队长;或者在懦弱的共产党被推翻之后,谁去继承大公的避暑行宫?或者谁去收回那罐沉入某某湖底的金子,但是他们却忘了湖水早在三十年前就已被那些篡位的布尔什维克党徒抽干了,而且湖水干涸之前,共产党还曾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占地六公顷的水力发电厂。

若各位觉得这些还不够精采的话,我可以再补充说明一下。慕尼黑曾是大德国狂热思潮的发源地,这种思潮的拥护者认为一九三九年德国所占领的疆界☾1☽只是大德意志帝国所需领土的一小部分,换言之只是些开胃小菜。东普鲁士人、撒克逊人、波美拉尼亚人、西里西亚人、波罗的海人和苏台区的德国人全都群起抗议本身所遭受的极不公平待遇,而这些煽动抗争的人均从西德站那儿获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当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那些弥漫着啤酒味的街道回家看梅贝尔时,我都似乎听到了那些间谍正在希特勒昂首阔步的幽灵之后高唱着凯歌。

我在写这段故事的时候,他们是否还在干那种事?噢,我想他们还继续在干吧,比起过去我常在他们之间走动的时候,他们现在看起来已不再那么狂热了。斯迈利曾对我引述过贺拉斯·沃波尔☾2☽的话——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点陌生——沃波尔说:对那些惯于思考的人而言,这个世界是出喜剧;对那些只用感觉的人来说,则是出悲剧。呃,就喜剧方面来说,慕尼黑有巴伐利亚人活跃其中,使这个城市屹立不摇。至于悲剧方面,那就是它过去那段伤痛的历史。

将近二十年后再来回忆教授的政治生涯,我只能想起其中的片段。那时我自以为能理解这些事情——的确,照理说我是应该能理解,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大部分夜晚,我都在倾听他讲述匈牙利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历史。我相信我们在那本书里都记载了这些——如果我能参与那本书的修订,我觉得这部分值得用上一章的篇幅来写。

作品简介:

《冷战谍王》(The Secret Pilgrim)又译《秘密朝圣者》在1990年发表。奈德是一名活跃于冷战时期的英国间谍。铁幕崩溃后,即将退休的他,力邀心目中的英雄和导师——情报局传奇人物斯迈利再度现身,为新进人员发表演说,斯迈利激昂的言词,使得奈德恍然明白自己看似成功的谍海生涯竟全是在自欺欺人。于是他开始正视那些萦绕心中三十年的疑虑,重新回忆那段浪迹各国从事谍报活动的不凡际遇,及其间所面临的挫折、冲突,对生命有了另一番体悟……

作者:约翰·勒卡雷

翻译:蔡纹蕙

标签:约翰·勒卡雷冷战谍王英国惊悚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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