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 精彩片段:
第五章 暗访代孕群落
第四节 神婆现身
当天晚上,我又回到了文化馆,和张馆长在一起海聊。临近午夜的时候,张馆长说:“饿了,一起出去吃宵夜吧。”临出门的时候,张馆长顺手把一把弹簧秤放在了口袋里。这个50多岁的老人有着锱铢必较的习惯。毛主席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而经历过毛主席时代的张馆长,就最讲认真二字。据说他刚到文化馆的时候,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饭,觥筹交错,杯盏往来,突然发现他的座位空了,宴席结束的时候,他才风尘仆仆汗流浃背地赶来,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刚才正吃饭,突然发现写的散文中有一个词语用错了,回去改了过来。”人家说:“多大个事情啊?值得你这样?”张馆长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天大的事情啊,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如果变成铅字,会误人子弟,贻害终生啊。”那篇文章最后没有发表,也没有成为“千古事”。
那天,我们一起来到了一家酒楼上,张馆长点了一斤沙虾,厨师称量好以后,就准备进厨房做。张馆长说:“且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弹簧秤,一称量,仅仅六两。张馆长拿着弹簧秤,像拿着一面金字招牌,他理直气壮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厨师说:“你的秤有问题。”张馆长说:“这个秤我用了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有问题。”另外一名肥胖的厨师走过来了,他喊道:“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滚,啰唆什么?”张馆长气得脸色煞白:“你你你……”他抬起手指,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走过去,对肥胖的厨师说:“把你们老板叫过来。”那名像猪一样的厨师蛮横地抱着膀子:“我们老板岂是你能见的?”没办法,我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让他查看,他认真地看了看,还歪着头问我:“假的吧?现在的人可都喜欢冒充记者。”
张馆长执意要求他们添加沙虾,他们依然认为张馆长的秤有问题,最后,张馆长和我只好离开了。走到酒店门口,那名胖胖的厨师威胁我说:“不准曝光我们酒店的事情,你要明白,能够开这么大的酒店,就一定有背景,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冷笑一声说:“曝光之后,我打你电话,到时候你多买几份报纸。”我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不会害怕威胁,越是受到威胁,我越是要抗争到底。我想着,我在乞丐群落里,在血奴群落里,在贩卖黑枪的群落里,在黑恶势力群落里,几进几出,毫发无损,一个小县城的破酒楼居然也敢威胁我。笑话!
我回到报社,连夜写稿。第二天,报纸上登载了这家酒楼存在短斤少两的问题,编辑将稿件做了处理,酒楼的名字没有写,只是写了江边的某酒楼,而江边有好几家酒楼。
当天中午,我就接到了电话,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问:“稿件是你写的?”我回答:“是的。”“你采访我们老板了吗?”我回答:“你们又不愿意让我见你们老板。”这个男子在电话中恶狠狠地说:“没有采访我们老板,就是编造事实,欺骗读者,给我市餐饮业抹黑。你等着瞧,有你好看的。”
这家酒楼有什么背景?我想不明白。想打官司吗?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并且还有张馆长亲身见证,而且,文章中并没有点名哪家酒楼,你怎么告我?我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无理取闹。这样的歪风邪气,这样的蛮不讲理,也许只会在这个小城市里才会发生。
下午,副总编找到我,询问那篇稿子的事情,他告诉我说:“你报道的那家酒楼是一个副局长开的。他今天就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讨要说法。”
我说:“莫名其妙,他要什么说法,他想怎么样?”
副总说:“你把事情经过写出来,我们开编委会讨论。”
我感到很可笑,就这么一点破事,还要开编委会讨论,这些编委们可能每天吃得太饱撑着了。我匆匆写下事情经过,不到一页纸,就交给了副总编。
我把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儿,没想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我埋下了祸根。
在这家县级报社里,做深度报道是无法满足正常生活需求的,我每做一次深度暗访,需要半个月以上,而稿费却又低得可怜,这家报社的稿费是按照字数来计算的,不考虑稿件的质量。为了糊口,我不得不像他们一样,写一些大话空话套话,什么“取得了长足进步”,什么“再上新台阶”,什么“齐心协力,再造辉煌”。我知道这些“没屁硬挤”的文字没有多少人看,没有多少人喜欢,但是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