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目，看着那一张徘徊在我心底多年，曾经爱到骨子里最后却恨入骨髓辗转百年都无法消除的男子。

唇轻动，用最平静的音调：“因你我之事，这百年里我族之人死伤难计，而这全拜你父玉盘帝君所赐。世间三界都流传这样一句话，杀人者偿命，所以……”我低眸看他：“不如你替我取了那玉盘帝君的首级，来祭奠我族百年来无辜命丧的那些亡魂，可能这样，我心里对你的恨意说不定会稍减少许呢！”

“你……”他抬眼，似乎不敢相信地望着我：“你何苦开这样的玩笑！”

我当真仰头咯咯几声刺耳的笑：“离九天，连你都觉得这是玩笑。那你刚才所说那些，又何尝不让人觉得好笑？”

我一下看着他的眼：“你当真以为自己真心悔过，就能得我原谅。你难道真的忘记当年凤鸣山上，你是怎么样一剑刺穿我心脉？当日即墨城里，你那一道凤凰涅火下得有多重？在我自取蛟珠予你手中时，眼见可能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我就真的魂魄尽散永不凝聚之时，你是如何冷漠转身的离去？及当日为替那贱人报仇，是如何的想要置我于死地。若是我当日稍微有一丝的心慈怜悯，说不定落入谷底的哪一个就不是你而是我。而以你当日对我的恨，你又以为我还有魂魄凝聚的机会，重回这人间？”

我一大段说完，寒风凛冽，侵人肌骨，风吹的眼睛生生痛。

然我不知是真的眼痛，还是心痛。就那样张着嘴，任由寒风入口。

面前的这个男子，似乎也如我一样，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艰难地再吐不出一个字。

这一回本公主却没有再回那太虚山脉，而是直接携云飞往冥界，找了那看守桥头的婆子，想要了了百年之前那一件一直未了的心愿。

然那婆子看了我半天，皱纹弥补的脸上眼珠子一闭。

幽幽笑道：“三界之内想要喝老生这汤的，不管是神仙妖怪还是凡人，多不胜数。可老生又为何要把这汤随便给人喝呢？”

“婆婆若有什么条件，尽管出口就是。元夙能办到的，一定极力为婆婆办到！”

“到是个直爽的女娃。”老婆子低沉笑了几声，才睁眼，缓缓道：“老生从谋到这个差事起，在这桥头也有上万年了。上万年里孤魂野鬼来来去去，可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归都是要离开这冥界的。可老生却是在这土地上生了根。无处可去，也无能力可去。”

听至此，我更加确定今日要喝这婆子汤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便很直接开口：“婆婆需要元夙办什么？”

原来千年前鬼族大乱，两位霸者争夺这冥界。最终鬼王败在了如今的阎王手下，法身也被关压在了这幽冥界的冥骨山下至今未出。然当年那鬼王身边的夜游和日游两位使者，却是乘机逃了出去。要说那俩鬼差出去便出去，却是不该偷了这婆子的引魂灯。

那引魂灯本是万年前这鬼婆上任之时，鬼王赐予的通关冥物。有了这冥物，这鬼婆才可以随时随地地出入这三界，更可以随时变化容貌，隐藏气息混迹于人群之中不被发觉。

可如今这通关魂灯被盗，眼看着孤魂野鬼来来去去，不管好坏总归都是有了自己的归宿，然自己却是被困于这桥头千年之久！

听至此，我想起当年在凡间遇到的那个面红齿白，被阿暖打得狼狈逃走的怪物。

便一点不犹豫地道：“婆婆放心，三日之内，我必定帮你把那引魂灯找回来。还望到时婆婆能信守陈诺，给元夙一碗这神汤。”

在飞离冥界的路上，我才想起上次遇上那怪物已是百年之前的事，就是不知这百年里，那怪物还在不在那即墨城里。

果然如我所料，那怪物我是没遇上，却是遇上了倾国倾城的蛇妖顾盼。

如今这妖怪的身份是城里一家古书铺子老板的女儿，说是这一世自己那夫君投生的是一个赶考中榜的探花，到时会被分配到这即墨城里做个小知府。

所以为了配合这探花的身份，才改名唤姓布置了这一切，好为到时候与那探花相聚做准备。不然以妓院老鸨的身份，是怎么也和那探花配搭不上的。

我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这样说来，那探花对于前世的记忆是没有的。你又怎么让他记起从前，再和你喜结连理一起走完这一世？”

“这个机遇就要靠自己去制造了，下月初便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她放下手中的一叠书卷。“狐三儿，也没有兴趣和我一道去京城玩玩？”

我摇头。

“若是此次进京，能遇上那雌雄同体的怪物呢？”她看着我。

我回看着她：“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我那怪物的下落。”

她不受威胁：“除非你答应同我一道去京里。”

四目相对。

我败下阵来。

然当我看着戏楼上那一身粉色透明薄纱长裙，腻歪在富商怀里一脸春色缭绕的游神时，却是两眼呆滞。

回头看着顾盼。“…你确定那油头粉面的女人，就是当年那个雌雄同体的怪物？”

顾盼摇着桃花扇：“你也看到了，这怪物如今是以女儿身份示人，如今是这京城首富田伯安的第九房小妾。”

我想起这怪物当年遇到我时虽为男儿身，但最后确实也是有幻为女儿身同阿暖打架的。如今又以京城首富第九房小妾的身份示人，到也是不足为奇。

不过想来这些必定都是那引魂灯的功劳。只是明明是日游夜游两只怪物，此时却变成了一只。

确实奇怪了点。

我摇头。也没仔细去思考这些。

只是看着那如今已为女儿身的粉面游神：“今夜我便去那富商的府邸，你可要同我一道去？”

“你既同我来这京城。我自然是要同你去夜探一次田府的。只是你确定，真能从那怪物的手里拿回那什么魂灯？”

我笑：“这样一只不男不女的怪物，就阿暖当年都能把她打得屁股开花。你又以为本狐妖这万把来年是白活的？”

顾盼不屑地撇撇嘴：“话虽如此。可你也不想想若他真没几个能耐，这千年多来又为何还能好好的留于这世间都不被发觉。”

我思了思，道：“可能是因为他手里有那鬼婆的引魂灯。据那鬼婆讲，拿着这引魂灯不仅可以任意出走于三界，还能变幻容貌，隐藏自己本身的气息混于人群中不被发觉。”

“说的也在理儿。”顾盼手中小扇子晃晃一摇，又道：“可提防一些总归是好。不然再等上几日，等多摸清一些这怪物的底细。我们再去？再则我如今体内无丹。真要打起来，我其实也帮不了你多少。”

我却摇头：“我答应过那鬼婆，用三日的时间帮她找回引魂灯。如今已过去快两日，还是尽早办好的好。”

“可如果得到了那引魂灯，喝了那鬼婆的醒神汤。你还是记不起那段过往，又该怎么办？”

我一下哑言。

想起如今还在梵山替我赎罪的阿暖，小心肝一阵抽搐。

“如若真是这样，我便入那噬心洞内，同他一起偿还当日所造之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