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微微地笑了下，“我今年刚好五十岁，按年纪说，我是你的父辈，其实这些年里，我也一直是把你亲子看待。”

林夕：“其实林夕心里也一直是把先生当父亲一样。”

毛人凤点点头，“这些年里，你帮我做了很多事，我的事也没几件是你不知道的；我呢，也没有亏待过你，只要你张口，我基本上都答应了你，我对你可不是一般的信任和宠爱。我们这对父子兵本来亲密无间，相得益彰，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却让我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林夕：“我知道是什么事。”

毛人凤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绕圈子了，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林夕露出一丝无奈，“因为这件事情与我有关，所以我不想多说，因为说了先生也不会相信，所以一切全由先生裁决吧。”

毛人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凝神注视了林夕片刻，然后将酒杯推到茶几中央，对林夕道：“这是一杯毒酒，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就把它喝下去吧，你应该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林夕点点头，把酒杯端了起来，却道：“我没有做对不起先生的事情，但我还是要把这杯酒喝下去，因为我的确知道先生最担心的是什么。”说完，他将半杯酒一饮而尽，酒中有一股辛酸辛辣的味道，喝下去之后有一股恶心的感觉，但并不强烈，林夕知道那毒药不是假的，只不过不是急性的而已。虽然林夕嘴上还是否认了，但他却是真心地把毒酒喝下去了，他之所以敢回南京，其实就没奢求能一定活着回去，从个人角度讲，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毛人凤的，所以他也是抱着一种偿债的心理回来的。

林夕放下杯子，又道：“我这条命是先生给的，是先生让我多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十二年，虽然说不上是荣华富贵，却也真的是逍遥快活，尽享人间之乐，所以我非常感激先生，视先生为再生父母。但现在，却是我让先生夜不能寐，而我又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先生睡得踏实，所以只好把这条命还给先生，只要先生能够安心，林夕死而无憾。”

毛人凤紧紧地审视着林夕，良久才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吗？”

林夕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先生相信我的话，只需要先生相信我不是假死就行了，从此以后能够睡的安稳就行了。”说完，他起身离座，趴在地上给毛人凤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道：“现在就请先生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毛人凤肃下脸，眯着眼睛看了林夕一会儿，然后下颌一甩示意林夕，“你先坐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待林夕回座，毛人凤道：“你刚才服下去的这种毒药就是五年前我给罗之章用的那个，这种药的歹毒你是见识过的。”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解药在这里，八小时之内你把它服下去平安无事，八小时之后无药可解，你知道发作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饶是林夕这样沉稳淡定的主，听了毛人凤的话也不禁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当年罗之章把自己抓得面目全非的惨状他还历历在目，他看着毛人凤手里的解药，第一次动了反抗的念头。毛人凤又道：“我这次让你回来，就是想听你的实话，当然，你现在说的我不会相信，不过我有能让你说实话的办法，你也知道，在我们的技术科里有美国最先进的催眠术，它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实话，你在那里说什么我都会相信，而且是毫不怀疑地相信。”

104，9月13日（9）

催眠术，这正是林夕最害怕的，虽然他没见识过，但他早就听说在特种技术研究所里有这么一个新技术，这种东西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你是钢筋还是铁骨，在它面前都会乖乖地说出真话。自从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之后，林夕就预感到将来有一天它可能会给自己用上，所以他也给自己做过针对性的训练，在某些时候，他会来到荒郊野外，把自己灌得大醉，在半迷半醒之间自问自答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虽然如此，他还是对自己毫无信心，催眠术，已经成了压在他心头已久的一块大石头，所以他才没有对自己抱有多大希望。

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个了，他知道毛人凤找不到他任何证据，因为他根本就没留下任何物证，能让毛人凤找到的也都是他的伪装。潜伏在毛人凤身边，混迹在一群专门从事反间的大小特务之中，林夕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所以他行事向来非常谨慎，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毛人凤只是调他回南京，并没有另派他人到锦州来接替他，这就说明毛人凤还是准备让他回锦州的，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毛人凤要如何验证他的清白呢？那也只有给他催眠了。

毛人凤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丢在茶几上，对林夕道：“这包是氯化钾，足够你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在你离开这个房间以前，随时都可以把它服下去。”说完，他盯着林夕停顿了几秒钟，才又道：“在你接受催眠以后，如果我认为你没问题，我会把解药给你；如果你有问题，死法你自己知道。”

林夕强作笑容，点点头，问道：“那先生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去做催眠呢？”

毛人凤：“这个不急，要等到晚上总部人少的时候才能送你去，所以你还有很多时间来做决定，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林夕点头，毛人凤又道：“现在先把你那个保险箱的开法告诉我。”

林夕取出笔本，把保险箱的开法写了下来，然后递给毛人凤。毛人凤接过去看了看，然后对阿海道：“你在这里陪着他，我出去散散心。”说完，起身带着阿龙阿彪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林夕和阿海，林夕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包氯化钾，但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身子一仰，躺靠在沙发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阿海道：“林哥，如果你累了，可以到卧室里去休息。”林夕抻了一个懒腰，却道：“我有点饿了，能给我弄点儿东西吃吗？”

阿海忙道：“这个不行，先生特意交待过，在给你解药之前，不能让你吃喝，否则你就挺不到八小时了，随时都有危险。”

林夕苦笑了一下，又抻了一个懒腰，然后起身道：“好吧，那我就进去休息一会儿。”说完，他走进卧室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阿海随后跟了进来，将那包氯化钾和一杯白水放在床边的茶桌上，对林夕道：“林哥，药和水我放在这里了。”说完，他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严了。

林夕侧眼看着那杯水，他心里有点斗争，毛人凤为他考虑的如此周到，看来也是把他的心思全都算计到了，其实他心里也非常清楚，玩心计，他根本就不是毛人凤的对手，何况人为刀俎己为鱼肉，他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此刻，他并不后悔走上这条革命道路，就算现在把时间倒回到三年前，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红色之路，在他跟随毛人凤的这十二年里，他目睹了国民党的种种黑暗和腐败，使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靠国民党中国是没有出路的，只有***才是中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