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9月7日（22）

林夕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东厢楼外廊上的文华，文华双手扶栏正静静地望着这边，灯光映在她俊美的脸上，她看上去有点出神，看见林夕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林夕也没有理她，径自下楼，当他走到西厢楼厅堂门前的时候，后边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梯声，林夕回头看去，只见文华从东厢楼里跑了出来，一直跑到他面前，道了声：“先生。”

林夕：“以后不要叫我先生，叫我长官或者专员。”

文华：“您是我的老师，所以我才称呼您先生。”她的解释显然有所掩饰。

林夕摇摇头，“不管是年纪职务还是资历，我都远不够先生那两个字，你叫我先生，我会无地自容。”

文华：“好吧，长官，不过您在我心里永远是先生。请问长官，您是要继续审案吗？”

林夕：“我想去听听录音，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

文华：“哦，那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林夕微笑着点下头，两个人来到审讯室，林夕坐下后先捡起桌上的答卷逐张地看了一番，文华道：“长官，您不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司令部吗？共党间谍会不会在那个司令部的机要科里？是不是明天把那些人也叫来问问话，然后再看。”

林夕摇摇头，“不会的，六兵团已经在锦州驻扎两年多了，就算有共党间谍，共党也不会特意从华北派人来联络。既然共党是从华北派人来，就说明这个化蝶也是刚从华北到锦州的，而死掉的那个共党特派员方正就是山东人，所以我认为他就是从青岛过来的，他之所以会把化蝶在司令部机要科这么详细的情况告诉王掌柜，其实他是在向王掌柜移交情报源，既然化蝶已经长驻锦州，那她以后就应该跟锦州的情报组直接联络，给东北共军提供情报了。”

文华点点头，又道：“您怀疑宁静，只是单纯地凭直觉吗？还是有什么话不好在江处长面前说？”

林夕：“是直觉，这是我做为特工的直觉，这种直觉往往是很准的。在我认为，宁静的破绽就在于她没有破绽，不管是她平时的待人处事，还是在这里回答我的问题，她都做得滴水不漏很完美，而你记住了，一个正常的人总会有些缺点总要有点私心，如果这个人没有，那我就认为她是伪装的。我的确找不到她是共党的依据，但同样也找不到她不是共党的依据，就如夏妍所说的，杨娟年幼，王根生懒惰，欧阳少华迷情，那宁静是什么呢？没有！反而，她的表现倒正好符合了潜伏的基本特征。”林夕说完，见文华没有点头，便微笑道：“你也说说你的看法，随便说。”

“嗯。”文华应了一声，“您认为宁静表现出了潜伏的特征，而我却认为姚美贞倒是明显地表现出了间谍的特征：利用色相勾引长官。就从她自己交待的这两位长官来说吧，一个是五十三军的军长，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一个是兵团司令部的参谋长，一个兵团的最高决策者之一，两个人都是最高军事机密的知情者，那我认为她色诱长官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她自己说没有勾引其他长官，但另外几个人却都说她水性杨花与很多长官有来往，所以我认为也是她在有意说谎。从她的行径上看，怎么看都象一个间谍。”

林夕点点头，“你说的也非常有道理，我的确不能否认这个姚美贞有更大的嫌疑，好了，我们来听听录音吧。”

文华是真困了也真累了，录音此刻就成了催眠曲，只听了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了，上眼皮直打下眼皮，身子晃了几下终于一头砸在林夕的肩上，她猛醒地直起身，不好意思地向林夕笑了笑。林夕亲切地道：“这两天你都没有休息好，回去睡吧。”文华急忙摇头，“我没事。”话是这么说，可没过一会儿，她又一头扎在林夕身上，她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林夕再次道：“回去睡吧。”但文华还是摇摇头，林夕笑了笑，道：“坐近点儿，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这正是文华所憧憬的，她把椅子挪近，紧紧地挨着林夕，深情了看了林夕一眼，然后大胆地搂住林夕的胳膊将头枕在林夕的肩上，自从知道林夕是自己人之后，她的心情变了，感情也变了，曾经的仇恨瞬间变成了一种爱意。心事驱走了困意，她细细地品味着这一刻的温馨，良久，她轻声道：“先生，昨天晚上我表现的非常差是吗？”

林夕看出了她的意思，轻轻地在她腿上拍了一下，道：“不要多想了，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那是特训内容的一部分，是公务，以后我们再在一起那就是私情了，而你是不可以动私情的。而且，毛先生会把林娜给我带上，其意思也就是不让我再碰你。”文华没再吱声，静静地依在林夕身侧陪着林夕将录音听完一遍，然后才问：“有线索吗？”林夕长吐了一口气，回道：“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我还要再听听。”又听了两遍，文华已经依在林夕身上睡着了，林夕一动，她马上又惊醒了，无精打采地揉揉眼睛，林夕又一次劝她：“回去睡吧。”文华这次点了下头，“那我回去了。”

林夕送走文华，然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他返身向内来到牢房，两个值夜的特务急忙起身问候。站在铁栅门前，林夕听到一阵鼾声，不禁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让特务把门打开，顺着走廊一路过去，通过牢门上的视窗逐一观察。第一间是夏妍，她面向里躺在床上，看样子已经睡了；第二间是杨娟，小丫头围着被子倚靠在墙角，双眼紧闭也睡着了，脸上花花的，看样子流了很多泪；第三间是王根生，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鼾声雷动睡得很沉；第四间是欧阳少华，他没有睡，伸着腿靠着被子斜在床上，手里捏着烟正扭头看着门口，林夕没说话，他也没吱声；第五间是姚美贞，她盖着被子面向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看见林夕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但林夕没有理她走开了；最后一间是宁静，她披着被，双手抱腿静静地蜷坐在床上，林夕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她才扭头看过来。林夕对身旁的特务道：“把门打开。”

三十七，9月7日（23）

门开了，林夕走进牢房，宁静没有动，只用目光迎接了他。林夕讪笑道：“这么晚了，宁参谋还没睡啊。”宁静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您不是也没睡吗？”林夕笑了笑，“我是因为有心事，所以睡不着，难道宁参谋也有心事吗？”宁静苦笑着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在这种地方睡不着。”

林夕：“既然都睡不着，那我们就聊聊吧。”

宁静：“是在这儿呢？还是去审讯室？”

林夕：“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我们去审讯室。”

宁静：“既然林专员要审问我，那我也只能去了。”

林夕自己将宁静带到审讯室，宁静依然从从容容地走到椅子前坐下，林夕倒了一杯水给她，然后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斜对面，宁静稍显诧异：“林专员这是何意？”林夕冲她笑了笑，“刚才我已经说了，只是想跟你聊聊。”宁静疑惑地看着林夕，“不知道林专员想跟我聊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