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道：“不管是潜入还是夜袭，最要紧的就是在敌人未察觉的时候，接近敌人的阵地。我以前的部队，就是师里的尖刀连。你们都知道，在进攻的时候，要正面佯攻和侧翼的穿插包抄相互配合。而我们连，就是干这个穿插包抄的！我们经常会利用山的斜面棱线，或者是天然形成的排水沟，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的阵地。后来，美军也在向我们志愿军学习。他们也尝试着从侧面或者排水沟摸志愿军的阵地，但总是被咱们的人发现。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潘排长若有所思。

三班的几个新兵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但毫无头绪。

陈嘉问道：“班长，不会就和这低姿匍匐有关系吧？”

我点了点头：“对，就和这低姿匍匐有关。我们都知道，在摸敌人阵地的时候，低姿匍匐是最能够隐蔽自身的战术动作。在这个时候，自己身体每高出来一公分，都要增加整支部队暴露的风险。美军虽然平时也会有低姿匍匐的训练，但是他们并不会将步兵的潜入当做最主要科目来训练。你们都知道，低姿匍匐这种战术动作，其实是很难受的，对吧？”

说着话，我问向陈嘉等人。

“是啊，班长，这低姿匍匐，爬个几十米上百米的，还不觉得什么。可是要是爬一两公里，那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两个手肘和膝盖上，地上都是锋利的碎石头，有时候您让我们训练的时候，地上流的都是血。”讲话的是陈光义，他有些委屈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手掌上和胳膊肘上，已经都是干涸的伤口。他的两处膝盖裤子也早就磨穿，腿上的皮都被磨掉了。

我有些心疼自己的兵，但还是狠了狠心。

“一两公里就觉得难受了？要知道，在进行潜入任务和夜袭任务的时候，需要从几公里之外悄悄靠近敌人的阵地。其他志愿军部队在和敌人作战的时候，都得这么几公里的距离，一点一点爬过去！如果是战斗紧急的时候，时间有限，就还需要很快的速度。敌人重机枪的射程超过三公里，大功率探照灯的探照距离甚至能看清两公里之外的移动目标！敌人的铁丝网可以距离外围工事两三公里之外，这中间还有各种各样的雷区和陷阱！而能够供潜入部队利用的道路，都是极其艰涩难行的。天然形成的排水沟可能只有十几公分深！工兵用命从雷区排出来通道，可能只能容纳一个人爬过去。如果你坚持不下来，那就会因为你造成堵塞。如果你因为怕疼怕苦，想让自己更轻松一点而抬高自己身体的姿态，就可能会让整个潜入的分队暴露，从而被敌人消灭！在战场上，没有坚持不下来的说法。因为你坚持不下来，就得有人付出生命！”我淡淡地说道。

“美军对咱们志愿军的战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其实能够成功潜入敌人的阵地，靠的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和小聪明。真正的诀窍恰恰就是这最累、最疼、最难以忍受的低姿匍匐！我们可以从两三公里之外，沿着排水沟、砂石路、荆棘丛，就这么一点点爬过去。一个人这样做到，并不难。难的是一整支部队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在这过程中没有人露头，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掉队，悄无声息！就这样一点一点，突然出现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美军想不到，也不敢想，中国士兵就是这样，忍着疼，忍着伤，默默地在锋利地碎石头上爬，从几公里之外便这样悄无声息，然后如同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这样说着，想起了尖刀六连，想起了那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

这一刻，我以自己曾是尖刀六连的一员为荣！

“不然，凭什么志愿军能够以步枪手榴弹，打败敌人的飞机大炮？”

“不然，凭什么那些功勋部队被称为‘尖刀’和‘铁拳’？”

听了我的话之后，陈光义深深低下了头。

他有些愧疚，不敢看我。

三班的其他战士恍然大悟，原来低姿匍匐这样最基础的战术动作，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在所有的战术动作里面，低姿匍匐并不是最难、最复杂的战术动作，但是要论最艰苦和最熬人的，一定有它。

毕竟在战场上，不会都给你柔软的青草地这样的好地方。

你可能遇见各种各样的复杂地形，陡峭的山坡，光滑的岩石，粗糙的砂石路，甚至是荆棘丛。

只有低姿匍匐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本柔软的青草竟然也能锋利地割破皮肤；细小的沙子是可以让人疼痛万分的；松软的泥土里，可以藏着锋利无比的坚硬石头。

陈嘉攥紧了拳头，坚定地说道：“班长，我们以后一定好好训练！”

三班的其他战士，也应声附和。

看得出来，三班的这些新兵，其实是很有上进心的。他们想进步，也想变得更加厉害。

其他部队能够做到的，三班也能做到，而且一定要做得更好！

解释完了低姿匍匐的重要性之后，我又随即说道：“当然，重要的战术动作有很多，不仅仅只是一个低姿匍匐。你们其实还差得远，都得好好练！就拿咱们讨论过的潜入和夜袭来说，低姿匍匐仅仅只是最基础的东西。除了这个科目要达标之外，你们还得学习伪装、爆破，以及战斗小组的配合。不要以为自己上过战场就是老兵了，你们距离老兵还差得远呢！看看你们早上的训练，差太远了！我要是敌人，几百米开外就能发现你们！”

三班的战士们深深点头，一个个眼神里都充满了坚定。

他们好像是一下就有了目标！

潘排长则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嘴里扔念叨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问道：“排长，你有什么想法吗？”

潘排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你说的低姿匍匐的训练，我觉得排里很有必要搞一搞。这些新兵上战场很仓促，很多基础的科目只能说达标，还远远谈不上优秀。应该让他们多练练，同时也发动大家，一起想想，怎么才能让青蛙不停叫。”

二排长魏喜春跟我说的那件事情，潘排长显然也是知道点苗头的。不然也不会提出要全排训练这个。

中午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三班的战士们突然变得斗志昂扬，训练的时候也不再叫苦叫累，这倒是让我欣慰不少。

趁着三班战士训练的空档，我则拿着针线替我的兵修补军装。

志愿军的军装本身用比较耐磨的布料做成，但这也仅仅只限于一般部队的常规强度的训练和战斗。像低姿匍匐这样的训练，用不了几公里，军装就得磨穿，甚至是报废。

我就在他们每个人军装上，容易被磨穿的地方，都打上了补丁。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增加军装的耐磨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