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当时老三班的那些老兵都是知道的，第一次上战场，我被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就差尿裤子了。

甚至在战斗还没打响之前，我就被班长狠狠收拾了一顿。

那时候的我，刺刀都拼不过张茂才。

那张茂才，明明只是班里负责背辎重的机枪副射手。而且赵德树也基本上不让张茂才碰自己的机枪‘婆姨’。

不过，新兵连这批新兵的表现，也着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们对战场的适应得很快，成长的也非常迅速，比起我们那个时候，要自信得多。

我们刚入朝的时候，自己手里啥都没有，敌人却是飞机大炮。那个时候，我们这支部队从来没有和美军这样强大的敌人交过手，部队里普遍存在的是一种很低迷的情绪。

但现在，中国人的腰杆子硬了起来。

这些新兵们，也都信心十足，颇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没听见蒋胜志的声音，他显然是没有陈嘉这样能说会道的，总一个人在一旁傻乐。

三班的几个新兵，还包括了刚从二排调回来的陈楚生和邓杨，围着陈嘉，听他吹牛皮。

“再讲讲，再讲讲，你们跟着班长是怎么去支援主峰阵地的？我们当时被敌人堵在坑道里，光听见外面轰隆隆的爆炸，什么也没看见。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美军已经撤下了山。”陈楚生催促着，好奇地问陈嘉战斗经过。

邓杨也在一旁说道：“对啊，再讲讲，给我们上上课。”

邓杨和陈楚生是一起抽调来的老兵，性子比陈楚生要沉稳得多。

陈嘉是新兵，在新兵连的时候，这些新兵就总被老兵们笑话。这次两个老兵巴巴地求着陈嘉讲战斗经验，可把这小子给得意坏了。

“嘿嘿，其实我也挺莫名其妙的。只是跟着班长打，敌人好像很怕我们，一看见我们进攻，立刻就撤下去了。胜志，你说是吧？”陈嘉的声音中颇有些不好意思，并且征求蒋胜志的看法。

蒋胜志的回答很简单：“嗯，不知道怎么就撤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三班的其他战士意犹未尽。几个人喧闹着，说陈嘉太敷衍。

陈嘉说：“班长肯定是知道原因的，不然他不会带我们这样打！”

看他们打闹得差不多，我便板着脸，从坑道深处走了出来。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是依稀的月光撒在坑道口，像是给坑道口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山风习习，倒是让原本应该闷热的坑道口，也变得些许清爽。三班的几个兵，除了陈光义和另一个新兵去阵地上警戒，其他人都抱着枪坐在地上。

我板着脸，不苟言笑，对陈嘉说道：“你觉得自己战场上表现很好？”

陈嘉正笑得洋洋得意，被突然走出来的我打断，顿时一窒。

“班……班长……”陈嘉悻悻喊道，本能地脖子缩了缩。

“挺得意啊！打了打胜仗了，大英雄？”我皮笑肉不笑，但其实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没……没……”陈嘉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

我板住脸，故意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就你那两把刷子，好意思在人前卖弄？”

陈嘉愣住了，表情沮丧起来。虽然知道我只是嘴上不饶人，但任谁被这样说，心里也总会受到些打击。

不过我深深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新兵缺乏经验，更不能有这种骄傲得意的心理。

见陈嘉被我骂，一旁的蒋胜志却乐了，直接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满口的大白牙，在月光下分外显眼。

“你笑什么？没说你？”我扭头对蒋胜志骂道。

蒋胜志刚咧开的嘴僵住了，哭笑不得。

我接着说道：“明天早上，你们俩，低姿匍匐训练，两公里！”

“啊？”陈嘉和蒋胜志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张得大大的，不可置信。

“啊什么？不够？再加五百米！”我喝道。

两个新兵的脸耷拉了下来。

其他几个新兵一看这情形，吓得顿时连笑都不敢了，直咽口水。

我眉毛一横，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好像很幸灾乐祸啊！明天跟着一起！”

霎时间，坑道口里遍地哀嚎。

我满意地笑了笑，钻出坑道，检查阵地。

早上，一排小高地反斜面的一小块还没有被敌人的炮火光顾过的草丛中，正发生着奇特的一幕。

九个脏兮兮的人影，正在地上缓慢地匍匐爬行，黄色的单军装和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脸上都沾满了清晨的露水和泥土。

几个人爬行得很艰难，因为爬行的要求，是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而我，坐在一旁的大树阴凉底下，看着三班战士们的低姿匍匐。

捡起一小块石子儿，扔了出去。

我扔石头的精准度不怎么地，瞄准屁股却落在了大腿边上。

“屁股撅那么**什么？长痔疮了？”我骂道。

被石头砸到的是蒋胜志，他撇了撇嘴，有些委屈，但还是压低了自己的姿态。

旁边的两个新兵，想笑又不敢笑。

陈嘉嘟囔着：“新兵连就在地上爬，这都到了前线了，还在地上爬……唉……”

我又捡起地上的一小个土块丢了过去：“让你用四肢爬，没让你用嘴爬！再抱怨就加五百米！”

陈嘉埋下了头，不再言语。

从阵地上换防下来的一早上的时间，除了吃饭，三班的战士们都在低姿匍匐的训练中度过。到了中午的时候，几个人累得站都站不起来。

样子也是十分的狼狈，手肘、膝盖的裤子都磨破了，有的还见了血。

我带三班这些兵的时间也不短，他们虽然不明白我经常的这些古怪的训练方法有什么用。但是他们都知道，我的要求一定是在战场上用得到的。几个人除了偶尔的几句抱怨之外，倒是也坚持着将我布置的低姿匍匐的训练任务尽力完成。

午饭的时候，陈嘉揉着已经磨破皮的胳膊肘，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我：“班长，你总是让我们练习这低姿匍匐，到底有什么意义啊？我相信你肯定不可能是心血来潮整我们玩儿。”

陈嘉这样问，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并没有避讳着谁。周围的其他人听见之后，也好奇地围了上来，想要听听我怎么说。

新兵连的时候，新兵们没有经历过实战，什么都不懂。跟他们解释太多，他们其实也根本理解不了。教员的责任就是将战场上能够保命的技能教给他们，不容置疑，也不需要解释太多。

就好像经验丰富的厨师在教徒弟的时候，绝不会一开始就教做菜，而是让自己的徒弟练习在豆腐上雕花和用大铁锅翻沙子。至于为什么要在豆腐上雕花，为什么要翻沙子，所有的师傅都不会告诉你，但就是要求你日复一日的练习。

不过现在，这些新兵们已经上了战场，他们经历过了战斗，也见过了敌人，正在成长为真正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