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的事情可是个教训，我认为一定要让张成发深深刻在心里。当志愿军的汽车兵，可不能这样由着性子胡来。每一个驾驶上的注意事项，都是前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

我冷着脸：“啊个怂！去往下滚！换人！你倒是开了个锤子！那么大的树枝杈子你狗日的看不见，那么大的弯道你他妈也看不见，谁教给你的进弯道加油提速的？想死别拉上老子！”

张成发低着头，一言不发，很是委屈。我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硬下心来，安全上面无小事，我可不想跟我朝夕相处的战友，跟我学了开车，自己一个人出去结果死在半道上！

平时一起生活战斗的时候，怎么样开玩笑，怎么样打趣都是可以的。但是他坐在驾驶室，我教他开车，那肩膀上就担负了责任。

再说句不好听的，张成发的脑袋，是别在我的裤腰带上的！

他有危险动作的时候，我的严厉让他记住了自己的失误，他就能活。

我没能让他记住自己的危险动作，以后在关键时刻，他就得死！

张成发灰溜溜从驾驶室跳下车，然后和我换了驾驶位。后面的一路上一直沉默着，也不说话，情绪很低沉。

我也不再去骂他，我凶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深刻反思和记住。

看着张成发一路上低着头，情绪很低落，我并不以为然。

开车仅仅只是一门手艺不假，但也要看是在哪里开。

如果只是回到家乡搞搞货运之类的开车，那么根本不需要这样要求严格。只要不出事故，那就达到了标准。

但是在战场上，尤其是现在敌人正在不遗余力的对我们发动残酷的绞杀战。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我凶了他两句，张成发就萌生退意，不想再学习开车。这样‘道心不坚’的人，也确实不适合学习开车。去连里当个警卫、哨兵啥的，也挺好的。

不过张成发还是没有让我失望，沉默了几个小时之后，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扭过头来。

他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哪里像个革命战士！”

张成发小声跟我说道：“葛师，我刚才一上雪地，人就慌了。一踩刹车，直接整个车就失控了。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开车？我平时看你开车也很快，可怎么到了我，就出现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他这还是第一次叫我‘葛师’，平日里我们都是称兄道弟的。

他能够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自己的问题，这一点让我很高兴，这说明张成发并没有被这一次困难挫折和我的严厉所打倒，他是真真正正用了心的去琢磨了！

我反问张成发：“你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张成发显然是对这个问题考虑过的，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进入弯道的时候速度太快了，平日里看你开车速度都挺快，我就想着自己快也没事的。突然一遇到雪地，我就没有任何驾驶经验了，所以一下就慌了。”

我一边听着张成发对自己的总结和反思，另一边自己的手底下并不乱。

卡车小心翼翼地缓慢在到处都是积雪的崎岖山路上艰难行驶。

除了我和孟班长这两辆车，整个这一片山里再没有什么其他车辆。不光是注意着路况，我还要侧着耳朵仔细听天上有没有响动。此时已经是进入了深山，防空哨兵便也没有之前那么密集。

之前遇到的防空哨提醒我们，还是要自己多注意一些天上。

没人没车其实某个角度来说，也并不算是坏事，因为公路上面我遇到的都是平整没走过车的积雪。如果车多的话，积雪早就被碾压成了冰。

雪地上，卡车勉强能够向前开。如果是冰面，我车上又没有装防滑链，那就只能寸步难行了。

我对张成发说：“最开始看见马路中间的树杈子的时候，你就应该第一反应是减速了。因为树杈子未必就是自己落到路上的，说不定是咱们的人摆在那里提醒我们的！”

张成发听了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另一个就是在弯道，陌生的弯道，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车速带慢。因为你并不知道弯道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万一是悬崖呢？万一路被敌人炸断了呢？都是有可能的。你要永远记住，所有你视线看不见的地方，都藏着一个大‘丨炸丨弹’，你不防着，它就要炸死你！”

张成发听了我的话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但是我这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但他也有些不服气，问我：“平时看你开的很快啊，到了弯道速度比我快的多。”

我不禁笑了：“你这怂，好的从来不学。我速度快但是我拿得住车啊，该慢的地方我可是特别慢的。就像现在，咱们的车速只有二十几。开车不是看你能不能把车开快，而是你要知道什么地方该慢！踩油门谁不会啊？而你呢？光顾着眼前最近出现的这个障碍，只想着手中的操作避开眼前的障碍，就没想过这些障碍的后面还有什么危险，这是不行的！”

张成发听了点了点头，一副深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跟我说道：“也就是说，当我看见下雪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有可能出现雪地，尤其是风口和山拐弯的地方。看见第一个障碍的时候，就应该往远看，看清楚后面整个的情况再做处理。”

我眼前一亮，也不禁赞同起来，他这几句话总结的还是很好的。

但我心里赞赏，嘴上却不打算多鼓励他。多让他在我这里受受挫折，对他以后有好处的。

“既然知道，你早干啥去了？看你开的那怂样子，再好好练吧！”

天虽然快亮了，但是雪却越下越大。仅仅一个晚上，整个山野丛林，就都罩上了银装素裹。

张成发将车里的白色被单取了出来，盖在了车顶上和后车厢的顶上。这样从天上看，地上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敌机来的时候只要停了车，白布就是天然的伪装。

虽然大同江的桥修了好几个小时，又加上因为下雪我们的车速极慢，我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毕竟平壤到价川的路途并不遥远。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从山路中钻了出来，并且距离价川目的地只剩下不到十五公里的路程。

天上第一波敌人的侦察机已经飞过，但是夜幕的掩护没有完全消退，他们并没有发现在公路上的我们。

平时路程远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开始隐蔽车辆，准备躲过一整个白天了。但是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而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

我和孟班长一合计，索性加着油跑，用半个小时把这十几公里的山路赶完。15公里，并不算远，这个风险是值得去冒的。毕竟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赶在今天天亮的时候到价川，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将物资装完，可以往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