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是一座不算小的城市，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一座已经被轰炸得面目全非的城市。所能够看见的城区，基本都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些来不及掩埋处理的尸骸还夹杂在倒塌的木房子中。

但是平壤却又是整个朝鲜北部最大的公路和铁路的汇集中心，我们在西线从南到北走，平壤是绕不开的。

我其实对这样的城市没什么感觉，因为西安比平壤大得多，而且西安内城区还有高大雄伟的城墙。尽管一些城墙已经倒塌，或者被老百姓拆了城墙砖盖房子。但是西安的城市规模仍旧不是平壤能够比拟的，至于那些更加繁华的北平上海重庆武汉，我也没去过。

张成发没见过平壤城，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大城市。从乡下参军之后，很快他就入朝了，也没机会在国内的各大城市去转转。

对于城市，他很好奇。一边开车，他一边好奇地乱看，我说了他好几次，但他就是好奇。

只是很快，他的这种好奇就被打断。

我们三辆车开到了大同江的江边，可这个时候才发现，江上的大桥却在白天的轰炸中，被炸断了。

晚上我们从平壤城路过的时候，却在大同江边犯了难。

到了江边才知道，大同江上的桥，在白天的时候，被敌人的轰炸机群给炸断了。也就是白天的时候，我们在天上看到的那个规模庞大的轰炸机群。

敌人轰炸的主要目标，就是大同江上的大桥，以及分布在大桥周边的一些物资仓库。

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桥周边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一间像样的房子了，到处都是巨大而狰狞的弹坑和燃烧殆尽的废墟。

我们到的时候，志愿军和人民军的工兵正在抓紧时间抢修桥梁。

尽管大桥上面的四处坍塌断裂已经修复了三处，但是最后一处却还有大约三十多米的一个巨大断口。

工兵的战友们跳入冰冷的江水中，将被炸断的枕木拖了出来，然后重新给大桥打了桥墩。

其实是那种非常简易的桥墩，承重很有限，但是过卡车和步兵部队的问题，应该不大。

我们在这里空着急，但是也帮不上什么忙。按照时间来算，我们的战友们应该已经拉下我们很远了！

在桥墩上面简单铺设了铁轨，工兵就告诉我们。铺设大桥桥面的木料用完了，重新送过来得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本来木料并不缺的，但是白天的轰炸将一部分木材炸毁了，就必须等新的木头。

如果着急着要过江，我们可以先走车辙桥过。如果不着急的话，等大桥彻底修好再过江。

孟班长和9兵团的战友没有犹豫，他们当即表示现在就可以走车辙桥过江。

但是我却犯了难，别说是张成发，就算是我也没有尝试过三十多米长，由好几根铁轨首尾相接而成的车辙桥啊！

这可是极其考验驾驶技术和汽车兵心理素质的，而我虽然平日里看着开车也能游刃有余，但是真的碰见这种实打实的硬技术，我心里直犯怵。

短的车辙桥我过的时候都提心吊胆，这么长的桥，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孟班长看我没有立即点头，反而是有些犹豫不决，也就明白了我心里犯怵。其实这样三十多米长的车辙桥，中间还有好几个大桥墩，即便是经验再丰富的老司机来过，那心里都是要打突突的。

孟班长也没有笑我，只是很热心地说：“小葛啊，这样吧，我先过，你在后面跟着。到时候我来给你指挥，你把式没问题的，只要别心慌，就肯定能过。”

我心里虽然发怵，但是看孟班长这样说，而且我也实在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我们掉队太久，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是尽管答应了下来，心里却半点没有心安，反倒是越来越紧张。

那大桥其他地方都已经铺好可以通车了，唯独中间这一段三十多米的距离。有三处桥墩，两条车辙桥。每一条车辙桥都是由三根十多米长的钢轨拼接而成的。

既然是拼接，那就不是整根三十多米的钢轨，拼接的地方并不是笔直的，而是需要打方向从这根钢轨上那根钢轨的。

钢轨不过十几二十公分的宽度，比起卡车的车轮还要窄很多。在这样长又窄的车辙桥上走三十多米，一把方向稍微打偏一点点，那就要掉到江里去！

孟班长先开车上了车辙桥，他的副驾驶拿着小旗子在前面指挥。

孟班长确实是心稳手稳，经验丰富的老汽车兵，这种车辙桥他开得很稳。慢慢的，却没有停，一直向前挪动。

到了钢轨的转接处，也是用轮胎一点点的转向。遇到犹豫的时候不蛮干，停下来探出头来仔细观察，并且和指挥的副驾驶交流几句之后，继续向前。

三十多米的车辙桥，孟班长仅仅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成功开了过去。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心里更是无比钦佩。胆大心细，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孟班长将车开过了桥，找地方先停好，然后便回来帮着我指挥。

我心里发虚，但是强装着轻松，还跟张成发开着玩笑：“张哥，你不是说北边安全嘛，要不你来开？”

张成发吓得急忙摆手，他现在刚刚学会把车开动，哪里应付得了这样的场面。

我当然不可能这种情况让张成发来开，那是要出事的。我自己也知道躲是不可能躲过去的，虽然紧张和发怵，但是心一横深吸一口气，便也上了桥。

十一月的平壤，尤其还是在江边，这时候的气温非常低，也特别的冷。走到大同江的江边，就明显能感觉到温度比在平原上低了不少。

为了保险起见，我让张成发先走路过了桥。这车辙桥的钢轨非常窄，即便是人走在上面都跟走独木桥似的，特别难保持平衡，就更别提车了。

虽然平日里都是我和副驾驶张成发相互配合，但是这一次，这么长的车辙桥，我们都是头一次遇到。孟班长这样经验更加丰富的老班长来指挥，我心里更能有点底。

事实上，车辙桥看上去就已经是极其惊险了。可真正开车上了桥才发现，过桥的惊险程度比起我心里预想的情况，还要险恶万分！

前面铺装好的桥面没有什么危险，而等车一点一点上了钢轨之后，我顿时感觉钢轨向下一沉，整个卡车都在吱吱呀呀的颤抖和摇晃。

向外看了一眼，车的两边都是黑漆漆一片正在湍流的江水，寒气直往身体里钻。

我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一股尿意立马涌上来，当时就有了想退回来放弃的念头。

但是孟班长这个时候很我说：“不错！方向很正！保持住方向端平往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