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打垮’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铁路被炸断了，我们汽车兵上！汽车被炸毁了，那就上牛车、驴车！铁路可以断，汽车可以被炸毁，但我们志愿军，是打不垮的！我们的钢铁运输线，是打不垮炸不烂的！”

一番战前动员，让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汽车连的车辆都集合起来。这一次是要跑长途，往北走的时候是空车，但是每个人都带上了足够的干粮和水。由于北方要比我们这里冷得多，每个人还都穿上了厚棉衣。

石连长掐着五分钟一辆车，五分钟一辆车的走，这样每个车之间就要相距一两公里。组不成车队，敌人飞机每次也就只能逮住其中一辆车，要损失，也就只会损失一辆车。这样可以大幅度提高整个车队的存活率，让更多的车组活下来。

但这个时候，我却着急了起来。我的1-042还在汽修班，还没有修好。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汽车连的营地忙碌起来。

看着其他战友们开着车，以五分钟一辆的间隔，已经离开汽车连的营地，我心里愈发着急起来。虽说是拉开间距，尽量不跑到一起。但是我以前从没开车往北跑过那么远的地方，路不是很熟，还是想跟着前面车队走的。

“班长……我那1－042啥时候能修好啊？”我急匆匆跑到汽修班，却看见我的嘎斯卡车还支在地沟上，后面的两个负重轮已经被完全拆了下来扔在一旁。

汽修班的两位同志正钻在车底下，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但敲敲打打的声音从车底下传来。只是看这‘大卸八块’的情况，怎么也不像是很快就能修好的样子。

“换个车吧！后面有一辆之前修好的美国道奇，你用那个。”汽修班班长这样说道。

“我不用，这次任务可不近，生车开不得。自己的车开着，心里能知根知底。那车沉，别把我卖路上了。”我不愿意开生车，尤其还是体型更大的美国车。虽然美国车前面有绞盘，可以自救，但是车更大。开了嘎斯小车，再开大车，总觉得不灵活。

汽修班班长对我没啥好脸色：“你还好意思说，都不知道你娃是咋个把车搞回来的。伤成这样，一点不知道爱惜车。”

我嘿嘿笑着：“不就是刹车油管断了吗？换个油管补点油就好了啊！那外面那些个外伤又不碍事，敲敲打打就能搞定。都是小活嘛……”

汽修班长眼睛一瞪：“小活？那你来，那你来，你娃儿就是命大，传动都打坏了，也能生生把车搞回来。”

“啊？传动打坏啦？”我有些错愕，回来的一路上是听到有一些异响，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伤到了传动。

汽修班长没好气地说道：“一整个白天，废了多大劲儿，净给你抬传动轴和变速箱了。”

顿了顿，汽修班长又说道：“快咧，再有一个来小时，就能搞好，但是你开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现在这个传动轴和后桥，是从其他报废车上面拆下来的，不是你原来的那个。你娃开车悠着点！”

嘎斯车是苏联制造的卡车，相比于美国造，做工确确实实要粗糙一些。零部件虽然可以换，但是换了之后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不过苏联车结构简单，加上嘎斯这车本身也小，载重也没多少，所以问题也并不大。

我一听还得一个多小时，脸色立马苦了下来。一个多小时，那我汽车连的车队早都走远了，追都追不上了。让我一个人带着个张成发往北跑那么大好几百公里往返，我也着实心里有点犯怵。

北边和南边的路况，是有本质差距的，不跟着连里的一些个老司机，我心里着实没底儿。

我正愁眉苦脸，想要催促汽修班搞快一点，陈副连长和石连长却将我叫到了一旁。

石连长：“怎么，车还没修好？”

我无奈地说：“没啊，说是白天抬了传动，大活，还得一个多小时。”

石连长笑着说：“你这可就不算安全里程了啊……”

我苦笑着：“不算不算，这么大的伤，肯定不算了。”

汽车兵部队是有一个规定的，只要是安全行驶5000公里，就给记功。但实际上能够安安稳稳开到5000公里的车，确实不多。我刚入汽车连的时候，连里几十辆崭新新的嘎斯。现在这才几个月，就已经报销了接近一半。

没办法，天上美国人的飞机凶啊，一旦被发现，就死追着你不放。非要炸成废铁，这才愿意飞走。除了被敌人飞机炸毁的卡车，还有一部分车是走烂路开坏的。朝鲜的山路十分颠簸，对于卡车的减震和传动，都是极大的考验。

不过记功这种事情，其实真在前线开车，也没看的那么重。大家上了路，更多还是想着怎么安全快捷地将物资送到前线部队手里。尤其像我这样，对记功没什么追求的人来说。那些牺牲的人才更值得记功，才更值得人们去记住。我们活着的，没有资格追求这些。

石连长笑了笑，然后跟我说：“陈副连长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陈副连长找我能有什么事情。

一旁的陈副连长跟我说道：“小葛啊，我听石连长说道，你以前好像是步兵连队的兵。我呢，也知道咱们汽车兵是一个极其光荣的职业，后勤线是志愿军的生命线。但是像你这样，有着一技之长的人，应该发挥更大的用途。而且听石连长说过，你不光是射击水平特别高，而且侦查技术和单兵技能也很厉害。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考虑……”

陈副连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陈副连长，您是想让我现在离开汽车连跟你走？”

陈副连长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也不用否认，他挖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我一看陈副连长的话，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当即脸就黑了下来：“陈副连长，刚才你也看到了。汽车连刚刚接到任务，我的战友们刚刚奔赴他们的战场。从南到北，那么远的路，可以说上了路就是上了死亡线！您现在让我跟你走，那我成了什么？逃兵？”

照理来说，陈副连长的职务是副连长，是领导。而我只是一个兵，不应该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但是这个时候让我和我的战友们分开，让我离开自己的部队，我心里却非常抵触。他们冲上去面临危险，我如果跑了，自己心里会不安。

石连长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开口。

陈副连长显然也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个话会对我的刺激这么大。他看我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只好悻悻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邀请……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只是希望小葛同志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