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那要是有老百姓，就不能布置地雷的，只能让巡逻队辛苦一点了。好在咱们这里，也并不需要防御敌人大规模的进攻，只要搞好反特就行了。敌人特务只要发现不了咱们的具体位置，就没法引导天上的飞机空袭。”

已是深夜，山谷里凉风阵阵。我们走到了一棵粗壮的野柿子树下，柿子树上已经结满了青色的小柿子。虽然柿子还没有成熟，尚且青绿，但是已经满满当当的枝头还是让人欢欣不已。相信过不了过久，就能够吃到熟透了的柿子和柿饼。

之前赵德树说过，朝鲜的柿饼和苹果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这话曾经让臭不要脸的垂涎三尺。

石连长问了我许多关于警戒和反侦察的问题，我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也不装模作样，就直说自己不太懂。

一番交谈下来，我就觉得，这位石连长，并不是我最初觉得的那样，脾气不好。可我却又亲眼看到他对着那些司机大呼小叫的，很不耐烦地催促和驱赶。我想不通，但是也没好意思问。

回到营房的时候，其他两个战友已经睡着了。看样子他们累得不轻，鼾声阵阵。

我本来寻思着，来了这里怎么地也能休息两天，熟悉一下人和环境。但是石连长说，没有时间让我适应环境了，后天夜里就得让我单独顶车。

他说实在也是没办法，部队缺驾驶员缺的太厉害了。新的卡车送上来都已经在后山搁置两个礼拜了，但是就是没有驾驶员。前面一直缺物资，而营地这边山洞里面的物资积压了不少，可缺少司机，就是送不上去。

我这连续赶了几天路，也着实不轻松，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白天的时候，天上敌人飞机很多，能不出门我们就不怎么出门，就在房间里睡觉。在朝鲜，能住在营房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很多人的奢望。

我这一觉也睡得实在，醒来时候就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三四点。

营地里有自己的炊事班，伙食比起前线更是好了不少。有煮好的热粥和窝头，令人欣喜的是还有蔬菜。

和其他前线的野战部队一天三餐不一样，汽车兵基本上没有按点吃饭的，有时候回来就只能凑合着对付两口又要赶紧走。尤其大部分时候，汽车兵都是晚上出车，白天睡觉。所以这边的炊事班灶房迟早有吃的，吃饭也没什么特别严格的纪律。

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蔬菜面汤之后，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下午的时候，石连长亲自带着我到了营地后面的树林深处。

我倒是走了眼，在树林的深处，另有一番天地。这里竟然还藏了四辆伪装严实的卡车，最厉害的是专门给卡车挖了半埋入式的掩体。别说天上的飞机，就是树林中的人，要是不注意都根本发现不了。

每辆卡车之间间隔了七八十米，标准的防空袭间隔。这样的间隔，一枚丨炸丨弹都没法直接炸坏两辆卡车。

我看的是目瞪口呆，而石连长似乎对我的表情非常满意。他笑着，遮不住的骄傲地说道：“咱们汽车连，别的不好说，这新车管够，你去自己挑一辆，以后就是你的车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自……自己挑？”

以前在其他部队，武器装备要么靠缴获，要么都是配发的，那里听说过自己选择这样的事情。

“嗨，咱们是有车没司机啊，都是装备等着人。你们这些驾驶员来了，这些车才有人开，不然就得放着。就这，还是前两天连里两辆车在金川附近叫敌人飞机给炸报废了，才开走了两辆，不然场面更大。”

我顺着石连长的手指，看向远处，果然地上有两个大坑，以前是停了车的。

我动作麻利地在四辆卡车上都瞧了瞧，崭新新的苏联造‘嘎斯’，驾驶室的仪表盘上还是俄文。我不懂俄文，但是卡车都差不多，只要熟悉一段时间，就都没问题。

车驾驶室里面是看不出来什么的，顶多看看冷车时候档位的位置。主要是打开机器盖子，仔细看了看发动机和水箱之类的部件，看看有没有漏油或者漏水生锈的情况，另外就是钻到车底下，检查检查钢板和大量有没有裂痕。

很快我就选了其中的一辆车，车的编号是1-042。

看我检查车辆的样子，石连长满意地笑了笑。选完车之后，石连长说：“没事，放心开，咱们这里，人永远比装备重要。遇到突发情况，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车那啥了没关系，咱们有的是车。”

这话倒是不假，但是说有的是车，也并不太对。物资送到这里不容易，车送到这里更不容易。车的数量根本算不上多，只是和更加稀少的汽车兵的数量比起来，还是颇有富裕罢了。

果然，石连长过了一阵，又突然用一种慢慢的语气跟我说：“对车好一点，这都是国内的老百姓，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一分钱一分钱，省出来的！”

虽然我学习开车时候，开的是缴获来的美制十轮卡。但是开车这东西，很多技巧都是相通的。熟悉方向档位，只是一个驾驶员最基本的能力，在路上对于路况和敌情的判断和处理，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将卡车打着火，耐心热车几分钟之后，我将车从掩体大坑中缓缓开出来。

老刘说的对，‘嘎斯’这车，比起美制十轮卡，要轻快不少。看着有些大坡和沟沟坎坎的地方，轻踩油门，很轻巧地就能过过去。卡车很轻，和十轮卡不是一个吨位的，又是空车，给油就走。

老刘也没说错，‘嘎斯’这车开起来比美国车粗糙，有些异响。苏联虽然是老大哥，但工业水平和美国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不少，光是从卡车的装配和做工就能看得出来。

也没有太多机会给我熟悉这辆车，毕竟汽油和驾驶员一样金贵。而且眼看着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我就知道，事情要来了。

将卡车开出了树林，然后停在了营地里。此时天已经蒙蒙黑，而外面的营地里已经停了三辆车，看样子是刚刚回来的。

不过可没有时间给他们休息，他们刚刚回来，车停在那里，已经有人不停往车上装货了。几个驾驶员钻到炊事班，顶多吃几口饭，就马上又得出车。

我看到其中两辆车上，已经有了破损，看起来像是丨炸丨弹炸出来的。有一辆车的右前大灯和右前脸都被炸掉了一大块，机器都裸露了出来，看来丨炸丨弹落下来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这样的距离，能不能活下来，就只是听天由命。他们路上怕是遭到了敌人飞机的空袭，但庆幸，人还是没事的。另一辆受损的车，后车厢的护板被炸掉了一大块，用木板简单固定着。看起来惨兮兮的，但是还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