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班长笑着说：“没事儿，一开始都这样。你这心理素质已经很不错的了，隔着新兵早尿裆或者开沟里了。你好歹打过仗，见识过的大场面的，挺好，没怂。”

我心想，怂是不可能怂的，这也没啥可怂的，要么或者要么牺牲而已。

“关灯！”黄班长突然说道。

我关闭大灯！前面两个车也关上了大灯，整个群山再一次黑了下来。

寻常情况下， 我们开着大灯的时候确实目标非常明显，但是一旦突然关灯，天上的美军飞机，会在第一时间丢失我们的目标。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但我管这个叫‘关灯黑’。

黄班长的话音刚落，敌人飞机已经完成了爬升和转向，调转机头从我侧面又一次俯冲了下来。我纳了闷儿，怎么四辆车，而且我明明关了大灯了，敌人单单就认准了我这辆？

我看了一眼倒车镜，这才发现后车厢似乎隐隐有点火光。坏了，后车厢可能起火了！怪不得敌人飞机偏偏对着我穷追猛打。

但飞机已经向着我俯冲了下来，机翼下面两枚丨炸丨弹从机翼上脱落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不慌了，看着飞机俯冲下来的阵势，心里估算着。

一脚急刹车！

我死死压着方向盘稳住我自己身体，就听见身后的车厢里重重地撞击声响起。后面拉着的可都是炮弹啊！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些！

就在我急刹车的一瞬间，一枚丨炸丨弹就落在我车前方二十多米外的地方，然后眼前瞬间就被火光淹没。

剧烈的爆炸直接将我卡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震了个稀碎，碎掉的玻璃撒的我和黄班长浑身都是。我能感受到丨炸丨弹巨大的冲击波几乎能直接将我的车头掀起来，气浪将我的身体直接狠狠拍在僵硬的座椅上。胸口好像是遭到了重锤的锤击，让我呼吸都滞了下来。

车两边的两个倒车镜直接在爆炸中被冲击得只剩下歪歪斜斜的半拉，摇摇晃晃挂在铁杆子上。

两枚丨炸丨弹，一枚落在了公路上，一枚落到了路基底下，爆炸并没有造成伤亡。

爆炸的浓烟和烈焰还没有消散，我已经不用黄班长说，就知道该做什么。

一档一挂，大油门猛地起步。平时起步用得都是二档，一档是只有重车和爬陡坡才用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用上了一档。重车这样起步，即便是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舒服不舒服。我直接冲着烈焰和浓烟中，冲了进去。

眼前一片漆黑，滚烫呛人的浓烟直接就拍在我的脸上。地上应该是有一个大大的弹坑的，我凭借本能和猜想，加着油绕过去。前轮倒是没有什么颠簸，但后轮却差点悬空让车翻了过去，好在车有点存速，径直冲出了浓烟。

黄班长在一旁还不忘夸我一句，一档用得还行。

出了浓烟，我就加着油猛跑，但心里还操心着后车厢着火，就跟黄班长说了一声。

黄班长说，你跑你的，我来弄，说着就打开车门爬了出去。车速本身倒是也不快，大上坡的根本提不起来速度，也就是十几迈。没过多久，黄班长就又钻了回来，冲我说道：“行了。”

敌人飞机的轰鸣声隐约还能听见，但是却看不见影子，想来是正在盘旋寻找目标和机会。

我加油爬坡，但这一段路足足有十几公里的长上坡，而且是曲里拐弯的山路，并不好走。

就在这时候，突然看见前面好像有人在挥动小白旗。

我们车上都会准备小红旗、小白旗和白床单，但那可不是投降用的，而是在晚上指挥车辆用的。用其他颜色的旗子，在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就白色最为显眼。特别黑的时候，甚至需要将白床单铺在地上，才能看见路。

我走进一看，原来是前车的司机，他向我们指了指前面一片黑漆漆的地方说道：“进树林！”

我眼前一亮，前面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相信战友准没错。我向前开了大约五十多米，果然看到两座小山包之间，有一个不知道多大的树林子。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敌人的飞机突然扔了照明弹。

“照明弹！坏了！”我喊道。

“没事，这会儿他还看不见，进！”黄班长指挥道，我也不犹豫，径直将卡车开进了树林中，期间好像还撞了树，但树林里太黑，看不太清楚。

等我进了树林，天上的照明弹这才完全燃烧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山谷被照明弹映照成了白昼，天上飞的蚊虫都清晰可见。

车上有树枝伪装的，我并不怎么担心，就和黄班长远离车辆藏了起来。万一要是车被发现了，挨了轰炸，我们人起码没事。

人永远比车重要！

趁着照明弹的光芒，我看见不远处的前面两辆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司机没看见，但应该也是在哪儿猫着呢。

我们是进来了，可我后面的最后一辆车却没有机会了。照明弹已经将正片地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树林里的卡车尚且不安全，那公路上的车简直就成了活靶子！

而投下照明弹的敌人战斗机，也已经将我的后车牢牢锁定，并且开始俯冲扫射。

敌人的飞机在照明弹的帮助下，很快就完全锁定了公路上最后一辆孤孤单单的卡车。

我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因为敌机已经开始俯冲扫射。

这一次，敌人的飞机从落单卡车的左侧后方俯冲了下来，眼看着一长串机枪子丨弹丨冲着卡车泼了下来。美军的这种战斗机上，一共有6挺大口径的重机枪，全都是12.7的，所以火力很凶猛。一旦俯冲扫射，那子丨弹丨都不是一排排打下来的，而是像泼水一样泼下来的！

后车司机我记得是个河北人，约莫四十来岁，叫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姓宋，串脸胡，总是拉着黄班长说欠他一顿酒。

黄班长也总是笑着说，请请请，这顿酒忘不了。

但朝鲜前线如果不是刚好有国内的慰问，哪有酒喝。大家也只能嘴上说说，所以黄班长有时候会说，回国请，指定请。

只看见那卡车突然侧着打了一把方向，将俯冲射击的子丨弹丨躲了过去。光这一把方向，就让我看直了眼。我自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早一点晚一点都得被打中，也就黄班长刚才拉我那一把方向，我觉得能比得上。这一把方向就足以证明那位驾驶员的驾驶水平，起码比我要高太多太多。

但敌人的飞行员飞行技术也同样高超，没有再常规地拉高爬升，而是让人看不懂地突然减速，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飞行姿态。先是机头向上扬起，然后像左边翻转。这样诡异的机动最初没人看懂，但几秒钟之后，敌机竟然就在我们眼前仅仅三五百米的超低空完成了掉头，并且机头再次指向落单的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