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葛，上嘛，我们不笑话你。”

“怕个鸟，上，掉下去我们拖你上来！”

我犹豫着，心想鬼信你们不笑话我。但最终还是被黄班长逼着爬上了卡车驾驶位，当兵的不能认怂，上就上，不怕。

怕也不能说……

上了车，一发动车辆，黄班长就在车下跟我说：“上了桥听指挥，不要乱动方向，也不要猛打方向，轻轻来，一把就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但心想，黄班长说得容易，可我又看不见车轮到底啥情况，心里还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开动卡车，我缓慢而胆颤心惊地对准两根钢轨，几乎是一点一点挪上了车辙桥。

周围十几个其他司机在一旁看着，开始一边笑，一边给我指挥和打气。有时候，他们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都是一群简单而可爱的人。

黄班长在弹坑对面给我指挥方向，两只手举起来，提示我向左还是向右修正方向。我全神贯注，不再去想万一掉下去的事情，只专注于眼前的两根钢轨和黄班长的指挥。

机械方向的方向盘在速度跑起来之后是比较轻的，但是现在这样缓慢的往前蠕动，就特别特别沉重。我每一下修正方向，都得非常用力。

终于，我眼中已经看不见两根钢轨接起来的地方。

“往左打半把！”黄班长喊道，我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并且开始向左打方向。车还在缓缓的向前开，我感觉到车头传来的轻微的震动，这是车轮刚好压在前后钢轨衔接的位置产生的。我几乎屏气凝息，死死盯着黄班长的指挥。

“好！回正！”黄班长的指令简短明确，果断清晰，我马上将方向回正。

“往右一点点！”黄班长喊道，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围十几个人竟然同时闭上了嘴，周遭竟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马上就不对了，我意识到我方向可能有点不对。

我来不及多想，听着黄班长的指挥，向右动了一点方向，卡车被半联动带着，几乎是龟速向前挪动。我脑袋上都是汗珠子，已经开始往下滴，但是我恍若未闻，这时候可不敢有任何安神。周围人突然安静下来，一片寂静，甚至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这本身就说明，我的车轮确实已经偏了。

“好！”

我急忙回方向，但是心里愈发忐忑起来，感觉心跳加速，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黄班长脸上没有什么紧张或者放松的表情，就是一副认认真真指挥的样子。这让我也从他脸上看不出来我到底做的对不对，但我知道他这样是不想让我紧张。

“不要动方向了！正着往前开！”

我把住方向，轻踩油门，竟然一下就下了车辙桥。等感觉到后轮完全下了桥，我心里这才恍如隔世地松了口气。

同时，听见弹坑的那边，十几个汽车连的汽车兵欢呼着笑了起来。

“可以啊！小葛，手挺稳！”

“可以啊，老黄，这才半个多月，就算是可以出师了！”

老黄呵呵笑着，出师还早呢！

这时候低头看了看，胸前衣领全都湿透了，手心里都是汗，脑门上脸上也算是汗。

黄班长继续喊道：“别停，再往前开！”

我依着声音，又往前开了几百米停了下来。后来我才从那几个汽车兵战友口中得知，前面的车辙桥我走的还算正，但后面那个车辙桥，我上了桥方向就偏了。两个硕大的前轮基本上都悬空了，就剩下不到两公分的轮胎还在车辙桥上，稍微一打滑就得翻车。

但老黄硬是沉着气给我指挥，脸上没有任何着急的神情。我啥也不知道，在老黄的指挥下，又修正了方向，这才成功过来。与其说我开过来的，其实根本就是黄班长指挥的特别稳。

后面汽车连其他的车辆开始发动，并且一个个按照黄班长的指挥，从车辙桥上过了过来。

我这下真的服了，这些老司机手和心都特别稳，看着慢慢吞吞，但一个个竟然全都很顺利就从三十米长的车辙桥上安全过了过来。

真不愧是汽车连的老师傅们啊！我不禁有些感叹，同时也收起了之前那一点点的骄傲和轻浮。

整个车队顺利过来之后，大家简单休息了几分钟。期间其他汽车兵纷纷夸奖我开车技术好，说黄班长教的徒弟就是不一样！这可就让我更加羞愧，和那些老司机比，我明明还差的远啊！

在汽车连这些老司机的面前，我之后再也不敢有半点骄傲，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技术超群的人。

不过，路上遇到障碍和弹坑都只是汽车兵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真正玩命的，还是和美军飞机的斗智斗勇！

那天晚上有惊无险地过了车辙桥之后，可能是黄班长觉得我现在驾驶水平跟上来了，或者是心态稳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夜里，他都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开，自己在副驾驶呼呼大睡。只有在需要指挥，或者是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才醒来。

我有时候一个人一晚上可以开近二百公里的山路，一跑就是好多个小时。要知道朝鲜的这种道路环境，能一夜之间跑二百公里，已经是特别远的距离了。

有的地方前一天走着还是好好的路，第二天走就可能已经没有路了。有的地方道路太难走，只能每小时五公里、十公里的蠕动，甚至还没人走得快。

敌人飞机有很多办法对付地上跑的志愿军汽车兵，不仅仅只是在天上扔照明弹，用飞机上的探照灯探照。有的时候也会用飞机给路上撒很多三角铁钉，车一走上去就爆胎。或者干脆直接就直接空投下来很多地雷和定时丨炸丨弹，一次就封锁一大片区域，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朝鲜都是土路，而且经过很多次轰炸之后，大都挺松软的，定时丨炸丨弹和地雷这种东西落下来就埋进土里，晚上很难看清楚。

有防空哨的地方还能好走一点，路上有人看着的，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开，而没有防空哨的地方就说不来会有什么危险。上次未爆弹的那个地方，以前就是没有防空哨的，但经过那次事情之后，也布置了两名防空哨兵。我们路过的时候，自己要是有什么吃的或者紧俏东西，也会送一些给防空哨兵，他们是我们的眼睛呢！

不管是我们还是沿途路过的其他部队，大家都对防空哨兵非常亲切。有他们在，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在路上跑。

黄班长说，以前没有防空哨的时候特别难走，前面都要有辆不满载的轻车探路试水，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前面路上会有什么东西。地雷、三角钉、定时丨炸丨弹、甚至是北朝鲜走夜路的老百姓和特务都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