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我们都认得,这是从美国佬那里缴获来的美制午餐肉罐头。对于已经饿了好几天,更是许久都没见过荤腥的我们来说,这东西就是现在最珍贵奢侈的玩意儿!
没看见也不想着,但现在我看见了那绿色罐头。止不住的吞了吞口水,肚子突然觉得饿得剧痛,饿了三四天都没觉得现在这么饿过!
我还算好的,臭不要脸的不光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就直接开始滴口水出来。
一群黑黢黢,已经衣衫褴褛破烂的‘牲口’,现在围着一个罐头。大家每个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然后暗自吞着口水。
不过,如果敌人这个时候炮击,炮弹要是无巧不巧的落下来,那这仗就不用继续打了,阵地上就没活人了。
臭不要脸的下意识伸手就要上去抓崔岩拿出来的罐头,但早已经被班长抢了先。
仅仅一个罐头,根本喂不饱十几个饿了好几天的汉子,更别提山下面还有连长和十多个重伤员。如果所有人平分罐头,每个人吃那一两小口,也许是能临死前解解馋,但是对战斗没有任何帮助作用。
班长说:“现在要三个人,去搞点弹药回来,顺便给敌人留点绊子。”
班长的意思大家一听就能明白,下去拼命的人,吃肉!待在山上的人,继续饿着。
但是谁也都知道,这个活也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下去搞弹药的人,一定是九死一生。
臭不要脸的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我去!吃完了就去死我也去!”
班长斜眼一瞪:“胡说什么,让你打仗,谁让你死?咱们是要想尽所有办法,拖延敌人的进攻。不是傻兮兮的光知道牺牲和死!你死了不值钱,能活下来,把弹药带上来才有价值!”
顿了顿,班长叹了口气:“我想把你们都活着带回去!”
说着话,班长掏出刀,将罐头打开来。
张茂才说:“我去!”
班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举了举手:“我去!”
班长摇了摇头:“新兵不行!”
“我去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有些错愕。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我熟悉,因为那是我师傅。而我诧异的原因,是他根本算不上行动方便。
他一条胳膊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断了,现在那条袖子还空荡荡的。一条胳膊的人,生活自理是没问题的,甚至在战斗的时候充当神枪手的角色,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现在需要的可是要下到山下和敌人战斗,更是要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找到弹药并且带回来。
别说是下到敌人密集的地方去搜集弹药和不类,就是正常的战斗,师傅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方便。
就是最简单的将子丨弹丨压入枪膛,师傅能够做到,但也比较吃力。
按照他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根本不适合待在部队进行高强度的战斗。本来应该是直接回国退伍的,不过师傅似乎并不想匆匆退伍。当时我们连已经退居二线,并且主要还是以警卫工作为主。加上连长看上了师傅全师大比武时候射击第二名的本事,所以才同意留下来。
连长让我师傅留在六连,一个是班长去说了情,另一个也是连长想要一个射击教员。事实上,师傅来了六连以后,连长也基本没有让他执行过任务或者是参加什么战斗,主要还是教连里的战士提高射击技术。
但现在,师傅主动跟班长说,要参加最危险的战斗,还是让我很诧异。
师傅满脸乱糟糟的胡茬,头上的帽子上插着几根伪装用的稻草。但现在整个311高地的正面阵地已经被炸得寸草不生,根本用不上草帽做伪装。
师傅的眼睛里永远是深邃的,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看不到他对什么事情焦急,也看不出来什么轻松的表情。消瘦的脸上满是褶皱和沟壑,三十几岁的人,苍老的像是五十岁。
他不是以前就这样的,经历了那场他不愿意谈及的战斗之后,才变得这副模样。我想可能和少了条胳膊有关,也许也和牺牲的那些战友有关。毕竟,那些都是他带出来的兵。
师傅这人本来话就不多,那场战斗之后就更加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看着南边,静静的发呆,看起来很忧郁。
班长深深看了师傅一眼,似乎是明白师傅的想法和心思,但果断的说道:“不行,你有其他用处,不用你下去。”
师傅有些不高兴,但他对班长似乎很畏惧,并不反驳班长的决定。
不过我也理解,班长这个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不行,谁来开口都不行。
师傅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老班长,我去可以不?”
我顺着声音看去,是一直跟在师傅身边的李抗日。
班长露出意动的神情,但我有些不愿意。
“他也比我大不了两岁,凭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去?”我小声嘟囔着。
班长瞄了我一眼:“你要是打过三年以上,你也可以去。”
这句话,班长就已经同意了李抗日的申请。
我顿时像是瘪了气的皮球,再没半点脾气。李抗日49年参的军,虽说也就两三年,但人家小时候就是儿童团的,也算是参加革命很多年了。在解放战场上也是打过几次硬仗的,能在之前那场没人愿意多讲的战斗中活下来,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光是那份老兵才有的处变不惊的沉稳,就要比我强上不少。而且,最关键的是,李抗日是党员,而我还不是。
我心里不服气,但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我饿,想吃口罐头。我和臭不要脸的一个想法,给口吃的就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哪怕,这是去送死!我也愿意。
但是,班长不让我去。班长说我没资格送死。
危险的战斗,党员和战斗骨干先上。让新兵上去送死,六连没这规矩。
我想辩解自己不是新兵蛋子,但还是忍住了。
确定了三个人的人选,我们就将自己水壶里还剩下的一点点水,都凑了起来,先给他们三个人喝。
一个午餐肉罐头,并不大,一个人吃刚够一顿饭。三个人吃,远远谈不上吃饱,不过却能最大限度的让他们恢复体力。
张茂才和李抗日都很有经验,尽管是分成了三分的少量的午餐肉,他们也吃的很细。张茂才吃的很慢,一小块一小块的午餐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很长时间,这才一点一点咽下去。他似乎在享受食物在胃里化开,然后身体重新恢复活力的那种感觉。我知道他这样做是最好的效果,但是看他这样慢吞吞的吃东西简直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我是越看越饿,越看越饿,最后实在受不了,我提起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巡视阵地了。
李抗日也吃的比较慢,但是并不像张茂才那样磨蹭。
倒是臭不要脸的,这家伙真是饿极了,三两口就将分给他的一块午餐肉吃了干净。这还不算完,他又抢过了班长手里的罐头盒子,将空空如也的罐头盒子舔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