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志一脸焦急在人群中寻找着，但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他问战友：“看见焦建康没？”

战友回答道：“那个逃兵？死了才好！”

袁大志倒是不和那人争论，只是扭头继续寻找起来。焦建康跑在整个一排的最后面，他阵亡的时候一排没人看到。我是看到了，于是我走到了袁大志跟前。

“大志，别找了……没过来……”我跟袁大志说道。我们是同乡兵，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乡党的交情不需要用说话多少来衡量。

袁大志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问我道：“他又开小差了？”

我犹豫着，这种话其实很难说出口，但还是说了出来：“他害怕，趴地上……一发炮弹……没躲开……”

袁大志听到后一阵默然，我也沉默着，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班长看见我和袁大志说话，没有打扰我们，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怎么说，我们一起从陕西当兵，一起新兵训练，又一起坐着闷罐子来到东北，跨过鸭绿江。人活着，犯了再多的错，但他终归是我们的同乡。

害怕这种心理，在哪里都不能被称为错误，但是唯独在军队里不行！军队，不允许害怕！因为中国军队的职能就是保卫祖国和人民。

我和袁大志再没说什么，袁大志没有看我，只是自己点了点头之后就沉默着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军人的角度来讲，焦建康的行为让我不齿，我不同情他，只是有些怜悯。

我刚回到班里没多久，就听见一排那里乱糟糟的，回头一看，就看见袁大志和另一个兵扭打在一起。

我纳闷着，照理说袁大志可不是那种惹事儿的人，他入朝以后一直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怎么会和人打架？

臭不要脸的在一旁看热闹，结果被班长给揪了回来。班长说人家一排的事情，看热闹不太合适。

被拽回来的臭不要脸的一脸不忿的表情，嘴里嘟嘟囔囔。

我问臭不要脸的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袁大志突然就和人打架了？我问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跑了过去，这才把两个人给分开。

臭不要脸的跟我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原来是一排的一个兵在一旁说，焦建康死了也是活该，就是他害死了宋班长，就应该早点死。袁大志跟那个兵理论，但没说上几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我不会因为焦建康去和别人打架的，但是我知道，以袁大志和焦建康的关系来说，他却很有可能。

一排现在没了排长，四个班也只剩一个班还满员，一个班全军覆没，剩下两个班都残了。这样的损失即便是在战斗中发生，都会影响很大，更何况这是在穿越封锁线的时候造成的。每个一排的兵都低沉着，他们现在士气低落。

指导员和连长两个人和一排的十几名战士说了很久，我们这里距离挺远，也听不见。但直到指导员和连长跟一排的战士们说完了话，这才看到那些战友脸上少了几分失落。

袁大志和那个跟他打架的兵，并没有受到处罚。一排的损失已经很严重了，再处分两个兵，会更加打压整个排的士气。

出发的时候一排三十七名战士，现在只剩下十六个人，就这还有三个轻伤员。这点人，满打满算都编不了两个整编班。

连长决定将一排作为连里的预备队来使用，预备队原本是由我们侦察排来担任的。连长曾经说，侦察排和机炮排那都是宝贝疙瘩，舍不得用，承受不起损失。但现在一排已经残了，如果我们再担任预备队，那么会影响整个连的战斗力。

休息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我们将白被单披在身上做成披风和伪装，继续向着目的地进发。

路上，我们路过之前二连驻守的小高地的山下，但是并没有上去。听说二连已经被轮换了下来，他们挡住了敌人的二十几次进攻，阵亡超过三分之一，下阵地的时候几乎人人身上带着伤。

美军原本是以营一级的战斗队进攻我们的阵地，在发现打不下来后，却并没有增兵，反而是减少了兵力的投入，这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美军现在每天只是派出一到两个连的兵力来进攻小高地，但是掩护他们进攻的炮兵规模却增加了一倍。而且被美军进攻的地方远远不止一两处，这种情况发生在我们防线的很多处公路节点上。这种频繁的进攻虽然没有造成我军的大量伤亡，但是给我们的后勤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本身就已经是弹尽粮绝的部队，还没得到补充，就被迫又要和敌人战斗。虽然连续经过三次战役的胜利，我们军队的士气很高涨，但是不得不说，士兵们都很疲惫。

想家，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家的情绪在部队中愈演愈烈，我深有体会，因为异国他乡战斗的人来说，越是疲累，越想家！我们连只有一个焦建康而已，但是其他部队已经出现了很多开小差的逃兵，被抓回来都说，不怕打仗，但是想家！

不仅如此，美军似乎也发现我们部队的后继无力。进攻发起的越来越频繁，对我们的炮火封锁也越来越厉害。

而且，以前美军白天进攻晚上就撤退，现在却有时候晚上并不撤退，而是和我们对峙。种种情况表明，美国人绝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修养，他们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清晨，我们连一百四十多人带着一门反坦克炮，两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悄悄抵达了预定的地点。这样的重火力，已经顶的上其他普通部队的两个连，连长很是满意。

迫击炮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志愿军里多得是，但是这门反坦克炮却是好东西，可以让我们连的攻坚能力提高很多，起码我们不用再组织爆破组扛着丨炸丨药包去炸敌人的碉堡。而且即便是遇到敌人的坦克，我们也有了自保的能力。没人指望着一门反坦克炮就能让我们不怕敌人的坦克，但起码我们能够威胁到他们！

但是我们也有自知之明，我们的火力和美军比起来，那真的是太少了。美军一个团配属的火炮数量就比我们一个军还要多，而且口径要比我们的火炮大很多。就比如我们师里，只有大口径的迫击炮和一些小口径的榴弹炮作为师直属炮兵，底下部队的火炮更是可怜的只有步炮和中小口径迫击炮。像是105毫米及以上口径的榴弹炮，那都是兵团或者军里的炮兵团才有的东西。炮兵团可以配合我们师作战，但是并不是直接配属给我们的。这一点更类似于临战斗时候，上级给下来的火力加强，用完还要还回去。

我们的伏击地点是公路拐角处的两个不起眼的小山坡，这里密林遍布，而且可以布置火力点威胁到公路。朝鲜多山，这里到处都是这种没有名字的小山头，高高低低，山路也是蜿蜒曲折。两个小山坡高度不过三四百米，没有名字，我们就叫它们：西北一号和西北二号

有树林的掩护，我们从容不迫地在山坡上构筑战壕、掩体和伪装，还在山下的公路上埋设了地雷和丨炸丨药。迫击炮布置在西北一号山坡的反斜面，哪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可以覆盖到整个战场。西北一号山坡更靠近我方的控制区域，而且反斜面美军的炮兵打不到，所以最适合部署炮兵。但是西北一号山坡的位置稍微靠后，在射击角度和视野上并没有西北二号山坡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