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实有些气不过，军工的同志真的是拼着命才把这么一点点东西送上来。可是这个三排长问都不问就骂人家军工的同志，我亲眼看到老杨班长的牺牲，不想那样的英雄牺牲了还要被前沿的战士抱怨。

我的话一说出来，那四个军工战友眼泪就往下掉。

二连长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我，又看了看四个低着头不说话的军工。他问我：“老杨班长牺牲了？”

黑暗中，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听他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三排长猛地站起身跟二连长说道：“连长……”

二连长摆了摆手说道：“你别说话。”

我有些迟疑，感觉气氛突然有些不对。

二连长有些急切地问我道：“老杨班长他怎么了？”

我指着地上的箱子跟二连长说道：“穿越封锁线的时候老杨班长牺牲了，我亲眼看着的，这箱口粮就是他托付我们务必要送上来的。”

二连长半晌不说话，蹲下去看着那个箱子，那上面还留着老杨班长的血。鲜血已经凝结，变成深深地褐色，木头箱子被弹片砸得千疮百孔，有些小的弹片还深深插在箱子上，更多的弹片应该还在箱子里面。

二连长打开箱子，我发现他的手颤抖着。箱子里面是用麻袋装着的炒面，打开箱子后，趁着月光我才看到，箱子里面的炒面都被鲜血染成深深地褐色。我分明看到，麻袋里的炒面中，还夹杂着炮弹的破片，那些漆黑的铜皮在月光下泛着一丝绿光。

看着箱子里带着弹片的炒面，二连长半天不说话。半晌才站起身，跟我说道：“小同志，谢谢你把粮食送上来。”

我还想说什么，二连长已经转过头跟三排长说道：“去把炒面给战士们分了。”

三排长犹豫着说道：“连长，这……我们不吃！”

二连长说道：“不吃饭不行，去把粮食分了，这是命令！”

三排长哭了，说道：“我不执行命令！连长……这可是……”

我觉得不对劲，就问道：“二连长，这……这是怎么了？”

二连长没理我，却一巴掌抽到三排长脸上，说道：“少跟我叽叽歪歪，这是战场，肚子里有食儿才能活下去。你不吃随便，去给战士们分了。”

三排长哭着说：“是！”

说完，三排长抱着箱子走了，走之前还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四个军工的同志，深深鞠了个躬，没说话。

这时，四个军工中年龄偏大的一个突然哭着说道：“杨连长，老杨班长，他……他……”

四个军工的同志在把物资送到后没有耽搁，就下了小高地。夜里穿越封锁线会比白天容易一些，希望他们可以平平安安回去。

我和班长则留在了小高地上，关于美军的情况我们还需要向杨连长了解很多。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杨连长竟然就是老杨班长的儿子，而且还是独子。遇见后勤队的一路上，老杨班长也从没跟我们说过他的儿子也在朝鲜，更没说过就是他们要送给养上去的二连连长。

二连的战士们分了炒面，但是杨连长自己宁愿饿着，也一口都不吃。那一箱炒面染了血，里面还找出来十几块弹片。

杨连长带着我和班长在小高地上转着，给我们介绍小高地的情况和今天敌人的进攻。

班长跟我说，等咱们回去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封锁线附近藏着的南朝鲜特务给干掉。我点了点头，老杨班长的这笔血仇，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报！

我不敢再提老杨班长，因为我知道杨连长现在一定是很难过的。我和班长只是问他一些关于美军的事情，而他知道我们是师直属连之后，也很仔细地在跟我们介绍。

杨连长说：“美军这次的进攻规模不大，只有营级规模，而且进攻的决心也并不大，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师里给我们二连的命令，就是坚决将敢于来犯的敌人歼灭。我们阵地面对的是美军的一个营，但是其他阵地上遭到什么规模的进攻，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我回答道：“我们得到的消息，你们这里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了。”

杨连长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敌人的进攻就只是强火力侦察，想要搞清楚志愿军现在的具体情况而已。”

班长问道：“美军的进攻是什么样子的？火力配置如何？”

杨连长说道：“咱们之前跟美军打仗，基本都是运动战，少有的阵地防御也都是伏击或者阻击撤退的美军。但是这一次，美军是充足准备之后发起的进攻。虽然进攻时候投入攻坚的步兵特别少，但是美军的炮火太猛烈，部队吃不消。我的连仅仅一个下午就伤亡了三十多人，几乎和美军攻坚的步兵伤亡比例达到了1：1，而且要不是小高地和次高地互为犄角的地理优势，我都没把握守住阵地。”

我惊异地问道：“咱们可是阵地防御，伤亡和敌人1：1这么高？”

杨连长皱着眉头，有些沉重地说道：“是，主要伤亡都是来自敌人的炮击！其实真正被攻山步兵打死的战士，只有两个人。”

班长拿着一个小本本写写画画记录着，班长识字不多，小本子上的记录有画图也有简单的字，让我看是看不懂的，只有班长自己能看懂。

杨连长顿了顿继续说道：“美国鬼子的炮击太猛了，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第一波的炮火准备就足足半个小时，我正面的一线阵地直接就被摧毁过半，最前面的一个排伤亡了三分之一。”

班长抬起头问道：“敌人第一波的火力准备就伤亡了十多人？”

杨连长红着脸说：“是啊，敌人的炮火准备都集中在小高地的正面阵地上。半个小时的炮火准备，直接将我二排的阵地截成两段，中间地带的战壕都全部被炸毁。就是那个位置……”

说着，杨连长给我们指着山腰中间偏下位置，只不过天黑了，虽然有月光，但是还是看不太清楚。

杨连长继续说：“我们连二排在山腰第一道防线分散布置，中间那一段大约一百米的宽度有一个班还加强了两个冲锋枪手。但是在敌人炮火准备的时候，十几个战士就全部牺牲了，无一生还。反倒是两翼的两个班和一个轻机枪火力点几乎没什么伤亡，一直到敌人步兵登山的时候都保持很完好的火力。”

随着杨连长和班长之间的问答，和我的一些提问，整场战斗的经过渐渐完整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早晨，难得的晴天无雾，美军步兵营经过短暂的集结，乘坐二十多辆卡车和六辆坦克，向北进发。

由于道路早已经被美军自己炸毁，所以他们的工兵部队在车队前面对公路进行抢修。不得不说，美军的工兵工程能力太强大了，好几公里的公路，到处都是塌方和巨大的弹坑。这要是让志愿军或者人民军来修，起码要修两天以上的时间。但是美军的工兵用坦克底盘改造的架桥车和专门的推土机之类的工程机械，仅仅一个早上就将公路修复到卡车坦克可以通行。

前面的工兵将公路修复之后便开始了排雷工作，而后面的美军步兵营在吃过午饭之后，才再一次不慌不忙向前推进。事实上二连在阵地前沿和公路上布设了一些地雷，但是美军的坦克上有一种可以滚转的铁篱笆，直接将公路上的地雷全部引爆。美军车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开到了小高地山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