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师里的反应，连长料定美军这一次的进攻，规模不会太大。毕竟军队打仗，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当然，现代军队中，傻子是不可能真的成为作战部队的高级指挥官的。全线进攻的前提，那是要有足够的情报支持，并且对对方整体战力充分地了解才能发动的。要说美国人已经准确掌握志愿军兵力数量和部署位置、规模的情报，连长十万个不相信。如果真的那么有把握，为什么不直接让飞机来轰炸？美军飞机轰炸战果小，就说明美军根本没法通过空中侦察确定志愿军主力部队的具体位置，不知道志愿军主力在哪里，就更加不知道志愿军的规模和部队情况。

只有通过小股部队试探性地进攻，才能对志愿军现在的情况做出一个判断。这也是美国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显然，美军现在的进攻就是在试探。

从师部的反应也能够看得出来，如果美军发动的进攻真的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那么甚至都不用连里巴巴地联系师部，师里会第一时间将作战命令下到连里。

美国人一直在增兵，新训练的南朝鲜部队也不断加入战场。但是据小道消息称，我们国内的第二批部队还在进行调集和训练，根本没可能送上来。二次战役仓促送上来的九兵团就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冻伤减员甚至超过了战斗减员。本来，九兵团预计能够完成准备工作的时间，是距离长津湖之战结束近一个月之后的现在。不过，战场上，没什么事是能完全预料到的。志愿军一入朝，就面对的是已经退无可退，必须背水一战的糟糕情况。

刚刚结束国内战乱的中国在国力上根本和美国是两个世界，而中国军队很多方面更是和美军有着天壤之别。这种差异并不仅仅是体现在装备差距上的，而是体现在各个方面。尽管志愿军在前线拼着命能够将联合国军抵挡住并且击溃，但中国军队的远程集结能力和全地域作战的能力比起美军远远不如。美国人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在朝鲜半岛投入几十万正儿八经的美军。但是中国却很难在一个月之内将同样数量的军队投入到朝鲜。原因无他，人员好集结，但是装备棉服，后勤保障，部队训练，甚至是长途运输需要的火车等等方面，对于中国来说都是极其困难。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一场兔子和狮子之间的战争。狮子随便一扑，就得兔子拼尽全力才能招架应付。但是兔子不会因为自己弱小就放弃抗争，因为失败就要死！兔子拼尽全力只是要狮子明白一个道理，别来招惹我，为了生存，我能踹掉你嘴里的獠牙！没了獠牙的狮子，就算能吃掉兔子，也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老虎和狼群打败。

不过，我才不去管什么狮子和兔子的勾勾搭搭。我现在要做的，是吃第三碗肉！

炊事班的程班长乐呵呵给我把肉盛满，还笑着说：“能吃就多吃点，能吃就多吃点。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嘿，饭量就是好！”

吃饭的时候，是最能体现中国南北方差异的。这次合编之后，我们连里超过一半的兵都是南方兵。当然这个南方是对于我这个西安人而言的，对于赵德树来说，全连人都是南方人。

南方人饭量要比北方人小得多，吃饭就能看得出来。北方兵吃饭吃菜都是大口朵颐，一碗不够还要两碗，饭量大的还得第三碗。南方兵吃饭要秀气许多，而且一般一碗饭菜就能吃饱。

不过南北方兵的这个吃饱也是相对的，南方兵一碗吃饱，可是半天就饿得不行，而北方兵一顿饭扛上一两天都不是事儿。

每个人都极为珍惜这次的肉菜，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下一次这样美食一顿，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甚至，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次这样大口吃肉的时候。

赵德树说道：“在俺老家，猪肉白菜和粉条子一起加了酱油炖，那才叫一个香。”

但其实这个东北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鸭绿江北岸的营地，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回到东北。我知道，他想家乡，尽管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他的亲人早就在战乱中，全都离世。赵德树已经五十岁了，头发都是花白。他曾经说过，他们老家讲究落叶归根，不管漂泊多远，老了都要回去。

我说：“在西安，那炖的八成是羊肉或者牛肉，羊肉和牛肉比猪肉更香。不要白菜，就萝卜和羊肉炖，也不要酱油，就撒点盐，羊肉本来的香味儿就能出来。肥嫩的羊肉配上一斤白酒，简直是世上最享受的事儿。”

吴翔缩了缩脖子怯怯说道：“继忠哥，你酒量那么好啊！能喝一斤？”

我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小吴缩了缩脖子说：“我……我酒量才二两多。”

李潇鄙视吴翔说：“二两那是喂鸡，我能喝半斤。”

赵德树鄙视地说道：“半斤一斤的，那都是喂鸡，俺们东北老爷们儿三斤起步。”

我说道：“其实我就是说说，屋里头穷，吃不起肉的。我只是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会这样炖肉吃。”

赵德树说道：“小葛，啥时候有机会了跟俺整两口，灌死你个小犊子。才十七八岁就一斤酒量，你不错。”

说着话，赵德树瞅了瞅臭不要脸的，跟我说道：“李建坤这蹩犊子玩意儿，不成事儿的东西，二三两的酒量简直是小鸡啄米，不痛快。”

臭不要脸的说道：“你他娘的酒瘾犯了就酒瘾犯了，跟老子有啥关系？”

赵德树说道：“咋样，小葛。”

我说：“能成，仗打完了，我好好跟你喝，舍命。”

赵德树笑着说：“哈哈，西北人好汉子，我喜欢！到时候我要到你们西安去吃你们的肥羊炖。”

吃饱饭后，连长再次向师部请示，请求加入战斗。这个时候的师部已经恢复井井有条的秩序，不再忙碌。

师部说六连没有作战任务，原地待命，直接拒绝了连长的参战请求。这让连长窝火不已，而老兵油子们则顶着吃撑了的肚子回了营房。一大锅的肉菜被横扫一空，连锅里的汤汤水水就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别的不能保证，但今天每个兵的饭碗都被自个儿舔得比脸还干净。连长让全连吃饱的话说到做到，另一口大锅里甚至还剩下了小半锅小米饭。那小半锅饭被抬回了炊事班，准备明天早上做成粥，继续吃。

对于士兵来说，没仗打就好好活着，有仗打就嗷嗷叫着上去拼命，天经地义。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非黑即白的。就像是狮子要吃兔子，没什么错。作为兔子，想要活下去，更是天经地义。兔子是没法投降狮子的，因为从头到尾自己只是一块肉而已。但是总有一天，兔子会成为比狮子更加强大的存在，即便是狮子也无从下口！

我也准备回营房，却被班长叫住。这时我才看到，连长给班长使着眼色。

没有命令，仗可以不去打，但是连长还是派班长去靠近前沿的地方考察一下情况。于是，班长带着我，趁着天色还亮，背着枪和被包，悄悄离开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