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发现，枪还能这么打！

班长回头看到小高中了枪，想要冲上去救小高，但是被赵德树一把拉住，趴在地上。

赵德树架设机枪的地方是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可以供他们隐蔽。

正在啃着玉米面饼的李建坤，差点儿被噎着，赶忙趴在地上，顺势一滚，滚到身边一个树坑里。

枪声并没有再次响起，只开了一枪，那个枪手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等了许久，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班长试着走上前去，将小高拖了回来。那个枪声再没响起，我们放松了下来。

小高牺牲了，穿着它心爱的新军装。原本完好的望远镜，一半被打碎，只剩下一半，被小高紧紧抓在手中。

‘大拖油瓶’凑到剪型镜上，他正在用这种样子奇怪的望远镜寻找对面山上的枪手。

为什么敌人要打小高？我很疑惑，他只是普通一个兵啊！但紧接着，我注意到小高手里已经碎了一半的望远镜。

我看到对面山上闪了一下火光，半黑的傍晚，一点火光尤为明显。我下意识一把将‘大拖油瓶’扑倒！

嗖！

我们刚刚扑在地上，一发子丨弹丨从我们头顶飞过，我惊出一身冷汗！对面的这个枪手，不是在随便射击，而是寻找高价值的目标！小高穿着崭新的军装，又拿着望远镜，被枪手误以为是当官的。志愿军的军服都是一个样子，单凭借军装的样子没法区分士兵和军官。但是，一般能带着望远镜的，都是中国军队中的高价值目标，最差也是营连一级的军官。而使用剪型镜的炮兵引导员，则更是敌人首批想要杀死的目标。

砰！大约两秒之后，枪声才不急不慢地传来，再一次响彻山谷。

今天我学到了两个词：狙击手和狙杀。

我和‘大拖油瓶’趴在树坑里，天就要黑下来，光线越来越差，我隐约看到对面山坡上的树林中有一个人影动了几下，再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刚才的那个位置我们不能再用，不然就只能成为敌人狙击手的活靶子。

不知道那个枪手现在是不是还守在树林里，我们只能利用从那个方向看不到的山脊反斜面遮挡，转移了阵地。

新的观测点被我们设置在树林里的一片草丛后面，能从侧翼看清峡谷中的敌人。

小高的遗体被我和班长抬着送回了7团，他们连长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跟我们说：“这小子刚来部队的时候，说话都结结巴巴，死读书的一个愣子。那时候我是他班长，这小子扔手榴弹差点儿把自己炸死。”

班长说，是我们没保护好小高，致使同志的牺牲。

他们连长说：“没事儿，同志，不关你们的事。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天天都有牺牲的，这小子……这小子自己不注意，怪不得别人。”

连长笑着送我们离开，他说战斗就要开始了，让我们赶紧回到预定地点，全团就指望着我们引导的那点炮火。

但我看见他扭过头去的时候，脸上都是泪水，神情悲痛欲绝。走了很远之后，我远远看见连长将小高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用毛巾小心地为小高整理仪容，扣上风纪扣。小高说过，新衣服不穿，以后就穿不上了。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学生从军，今年才二十四岁。

回到观测点，我抱着枪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大拖油瓶’安慰我，但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听他在说什么。

战斗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后的十点十五分正式打响，比之前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原本定在七点十五分的进攻，因为炮兵部队没能按时赶到预定阵地，结果不得不向后推迟。

南朝鲜军队在撤退的时候，炸毁了公路，使得炮兵根本跟不上我们的行进速度。

白天的时候，因为美军飞机的轰炸，我们军还有一门10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被炸毁，几个负责推炮的战士牺牲。

十点零七分，最后一支炮兵连才用无线电向前指报告到达指定地点。

十点十五分，三枚红色信号弹打向空中，藏匿在大山中的数十门大炮同时迸发出怒吼。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猛烈地炮火将整片峡谷染得通红，团一级的步兵炮和迫击炮对敌人暴露出来的机枪火力点进行打击。主力部队以连排为单位，排成数十条大间隔的散兵线，向着敌人防御阵地正面，一点一点压了上去。

正在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炸得晕头转向的南朝鲜兵，突然惊恐地发现，两侧山上，出现了人海一般地志愿军。每个中国士兵之间间隔十几步，但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中国士兵就像是缓慢移动地潮水，一眼望不到边际，向着南朝鲜军队的阵地逼近。

缓慢，但是极其坚定！

7团的爆破分队和突击队选择了敌人忽视的那条小水沟，秘密潜入到敌人的侧翼。他们用丨炸丨药破障突击，冲锋枪、轻机枪等连射火力猛烈射击敌人防御阵地薄弱的侧翼。

工兵和爆破分队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生生用导爆索和爆破筒在敌人白天布置的雷区中炸开几条通道。突击队突破雷区之后，就分散成一个个三人战斗小组。不同的战斗小组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一个个前沿的敌人火力点被快速拔除。

敌人的机枪一般布置在单兵坑和前沿战壕的后面，作为整个防御阵地的火力支撑。而我军的机枪组经常冲在最前面，是所有战斗小组中最先开火的。有了轻重机枪持续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突击队的其他战斗小组才能找到机会快速跃进。

首轮炮火袭击之后，敌人损失惨重，更是成了惊弓之鸟。我们所在的这片山谷集中了一千多南朝鲜兵，他们已经被我们的部队完成分割。几次突围无望，他们只能抱成一团，进行防御。

7团从西边和北边对敌人进行攻击，8团两个营配合7团从东边对敌人进行攻击。南边是整个山谷的出口，已经被8团的剩下一个营和机枪排连彻底封锁。

如果是固守在高地上的敌人，依托坚固的永备工事，那确实是难啃的骨头。但是这种已经被包围在山谷中，仓促组成简易阵地的敌人，并不算难打。

在7团和8团的夹击下，敌人自己先乱了阵脚。没等散兵线近前，南朝鲜军就火力全开，机枪、步枪、迫击炮先后开火。但对于还在几百米之外的散兵线来说，并不能造成大量杀伤。

而7团老兵组成的突击队和爆破分队，趁着敌人被佯攻的大部队吸引火力，从侧翼插进敌人阵地中。

几个在最外侧的南朝鲜兵成了短命鬼，直接被冲锋枪打死在单兵坑中。

突击队快要逼近到敌人机枪阵地的时候，敌人的机枪才猛然反应过来，调转枪口对着突击队进行扫射。

4挺重机枪同时开火，在一瞬间组成一道严密的火力网。刚刚突进敌人前沿阵地的突击队，被火力网压制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几个冲起来跃进的小组被重机枪吞噬，好几个老兵牺牲。

7团的迫击炮和步兵炮开火，但一轮炮之后，只毁掉了敌人的一挺重机枪并杀伤了一些单兵。虽然敌人的阵地是简单构筑，但是作为阵地火力支撑的重机枪阵地，防护的非常好。敌人似乎是将卡车上的铁皮拆了下来，对土木工事进行加固，使得小口径的迫击炮和步兵炮除非直接命中，根本威胁不到正在射击的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