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雪前耻反败绩——南宋“隆兴北伐”的失败
金军撤退,南宋又艰难渡过一大灭顶之劫。
经过几十年折腾,高宗赵构自觉身心交瘁,便于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夏禅位给皇太子赵玮,改名赵睿,即南宋孝宗。其实,当时赵构才56岁,除了阳萎以外,吃嘛嘛香,干嘛嘛行,身体好得很。赵构之所以让宋孝宗独挡一面,是想退于幕后安享清闲,大事决于己手,又不必为细事劳心。
太上皇这个位子,赵构一坐就是25年,四分之一个世纪,享尽荣华富贵。
宋孝宗是宋太祖七世孙,出自太祖少子赵德芳一系。宋室南渡后,高宗赵构自己的儿子病死,他又阳萎,一直生不出儿子,便从宗室中挑选继承人,所以,自宋孝宗起,赵氏皇脉转回到宋太祖一系。
宋孝宗骨子里是个主战派,上台后马上为岳飞平反,重用一直被贬斥于外的张浚、胡铨等人,并把虞允文、陈康伯等大臣当作心腹,积极进取。
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宋孝宗任陈康伯为左相,自己的老师史浩为右相,张浚为枢密使,拒绝金世宗讲和的要求,准备收复中原。
可惜的是,宋孝宗的老师史浩文臣不知兵,认为吴璘攻占的十六州拉长防线劳民伤财,劝孝宗皇帝下诏令吴璘退回蜀地,白白抛弃了血战而得的土地,并在撤退途中被金兵杀伤不少士兵。待虞允文告知宋孝宗真相,他只能大叫“史浩误我”,后悔都来不及。
急于求成之际,宋孝宗绕过省院,直接下诏命张浚率兵北伐。压抑已久的张浚接诏立刻行动,集结8万精兵,对外号称20万,分两路杀向灵壁和虹县(今安徽泗县)。
由于宋将不和,张浚自己又指挥无方,宋军在宿州(又名符离)被金军大败,宋军勉强守住淮河防线。
“符离之溃”,使宋孝宗“收拾旧河山”的雄心顿时成为泡影,只能派使臣与金人接触讲和。不久,朝中主和派占上风,孝宗皇帝只得把张浚罢相,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忠臣几个月后也悒郁而死。
金军以战迫和,迅速逼近长江防线,宋朝楚州、滁州等地陆续失守,情势又处于不利之地。可幸的是,新继位的金世宗国内待处理之事千头万绪,并不想真与南宋打持久战或者一口气消灭对方,他本人渴望双方罢兵。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经过讨价还价,最终签订了“隆兴和议”:南宋不再向金称臣,改为“叔侄”之国;对宋朝具有侮辱性的“岁贡”改为“岁币”,银绢各20万两匹,比先前每年各少5万两匹;南宋交还金国先前攻占的海州、唐州、泗州、邓州、商州、秦州,宋金疆界恢复战争前状态。
这种和平,是宋金双方“麻杆打狼两边怕”情况下的产物。但是,正是这一纸看似脆弱的和议,竟然使宋金双方近40年再无战事发生(只有围绕“受书礼”方面的外交磨擦),双方都能有时间致力于各自国内的建设和发展。
金朝方面,由于金世宗的和平治国理念,也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大定之治”。
金世宗用人惟贤,与民休息,孜孜求治。但在文化方面,金世宗是一位女真民族传统的坚定捍卫者,并首创女真进士科,又把儒家经典译为女真文字版,并一再强调女真的骑射“长技”,很想“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可惜的是,金世宗本人的努力并未能阻止女真人汉化的汹涌大趋势,到其孙金章宗时期,下诏命令简选进士的时候免试弓。勃勃武风,已转向彬彬儒雅。
无论如何,这位有“小尧舜”之称的金朝皇帝,确实让金国内各民族以及中原广大百姓过上了四十年和平安定的好日子。在那铁与火的年代,如此和平岁月,实为不易。
第十二章太师飞头去和戎
——韩侂胄“开禧北伐”前后事
在后世人眼中,南宋大词人辛弃疾和大诗人陆游,这二位自然都是“好人”类型,他们头上最大的光环就是“爱国者”。特别是陆游,其《示儿》诗中的名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孩童皆能诵记,琅琅上口。
至于辛弃疾,人们马上会想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形象,文才武略,勃然而出。他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词,更显现出他似乎就是一个事前诸葛亮,对南宋“开禧北伐”的失败早有预见: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 孙仲谋处。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 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惶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 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此首怀古抚今的“大作”,后人评述,往往因文生意,认定辛弃疾因诗词论时政,想当然认为他在“开禧北伐”前深忧南宋准备不充分,已经预见到北伐会以失败告终。辛弃疾本人编文集时也注明是作于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春,即离开京口归铅山时所写。种种迹象表明,在写作时间上,很可能是他本人做了手脚,藉以彰显他对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北伐失败的“预感”。
其实,读宋人笔记《玉堂嘉话》,可以见出辛弃疾当时完全与韩侂胄站在一条战线上,是对金战争的发起人之一:“及议边事,主和议者众。公曰(公即指辛弃疾):‘齐襄公复九世之仇,况我与金(国)不共戴天耶!’时韩(侂胄)丞相当国,与公议相合。自是败盟开边,用兵于江淮间数年,公力为多。”
所以,北伐失败后,辛大英雄又作“元嘉草草,封狼居胥”等语,实有推托责任之嫌。正是怀才不遇沉沦外任多年,开禧北伐前辛老汉一直从里到外赞襄韩侂胄,力劝他即刻用兵,其实应该是战争责任人之一。可以说,辛弃疾是个一流的文学家,二流的政治家,三流的军事家,他年青时率十余人突入敌营生擒叛徒的事迹,丝毫证明不了他有多么深刻的军事大略和政治远见。
至于陆游,诗歌方面是一把好手,堪称大家,至于政治、军事方面,则是个庸识之才。陆游命好,也不好,青少年时代考进士,位列第一,居秦桧之孙秦埙之上,惹得老秦大怒,不仅把主考官“办”了,更记住了“陆游”两个字,嫉恨之余,就是不让他中举。直到宋孝宗即位,才“赐”陆游进士出身。后来,他又因“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被罢免京中官职。
外任其间,陆游幸得宋朝崇文的风尚保护,终世做一个富贵闲人,为皇帝修修实录什么的,诗词歌赋,怡然生活。当然,才子总是不甘寂寞,老陆七老八十的人仍然“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
连朱熹也这样评价他:“其(陆游)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
所以,韩侂胄北伐的幕僚班子中,陆游也算一个,志大才疏(“才”指其军事远略),也是韩侂胄最终倒霉的推波助澜者。
韩侂胄被杀后,陆游怕惹祸上身,其文集中删去他为韩爷先前撰写的《南园阅古泉记》以及《南园记》,倒是写《四朝闻见录》的叶绍翁好事,详详细细抄载了这两篇文章。陆游文学天分高,文章大手,读他所写的《阅古泉记》,足见其耆耄之年的奉谀之语和灿然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