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郎为人,自负才情,恣意山水,豪而达,放而逸,实有魏晋名士之遗风。合其意者,虽当百欺而不悟,相待如初;逆其情者,纵供万媚而嫌其俗秽,严拒千里。此种天真烂漫性情,淳朴无邪气度,使得梅郎与“世故”二字了无粘连,雅有古君子之遗风。
程普尝言周瑜:“与周公瑾交游,如饮醇醪,不觉自醉!”以此语谓梅郎,可当得一“切”字。
由此,梅郎周遭友朋甚多,茶来酒往,虽皆以“酒肉”为名,仍多率真反俗之辈。而仗势欺人、顺口接屁、粪里嚼渣之徒,几绝迹于梅郎门下。
明人张岱有言:“人无癖者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观梅郎,自是书淫橘虐,诗痴花魔,兼有寡人之疾、陆羽之嗜。体虚神疲之际,仍陶然其中而不知倦。既无俗累,又多逸情,梅郎笑谈之间,每每有剔肤见骨、妙奥高绝之语,时而排调滑稽,时而笑谑臧否,皆冲口而出,无多避讳遮掩,砭骨之余,往往令人粲然解颐。
才兴高格如此,然梅郎少有矜高刻意之举,无“清高达人”之矫饰,少佞友俗朋之缠累,常令众人心神俱爽。欢笑之间,我辈钦其识,服其量,高其才,畏其口。
风雅之闲,梅郎常宣异端于恣肆,暴道学于纵横。坐谈纵论,虽偶言经世务实之略,实无仕进进取之心;啜茶之余,恒恶刻薄伪善之行,心存隐恶扬善之意。嬉笑怒骂,梅郎挥洒自若,能使“梦者觉,躁者静,睡者醒,肠热者冷,心冰者融”。有此良朋,诚为幸事。
观梅郎文章,骨傲而不肆,意狷而不僻。正似才子酒酣耳热,高咏闲情。梅郎文笔至切,崇尚性灵,其浩繁史评,琳琅满目,亦庄亦谐,旁征博引,如对九宾盛宴,大嚼快爽之余,顿生消积排滞之效。
梅郎爱写乱世,“死生之际,感叹尤深!”两晋南北朝,正是生死爱念极致之时。梅郎恰喜由此入手,托此幽幽之史,呈其磊磊之怀。古往今来,多少峨冠大肉,尽湮没于荒草斜阳;自此以后,无数美人豪杰,皆付诸滚滚东流!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月明更思桓伊在,一笛闻吹出塞愁。”
一日,梅郎昵友数人,毕集欢饮,品评其为人。
李鸣钟:“梅郎一可笑无用之人,宜束之高阁。”
文华:“梅郎做人太鲜明,非有保身处世之道。”
李辉:“梅郎赅涉广博,有屠龙之术,诚可惜叹者,世间已无龙可屠。”
江华:“梅郎千金之茶味道极好!”
田颇:“梅郎自得其乐,有脱俗凌云之态。”
亚明:“梅郎了无遮藏,堪称善类。”
梅郎闻吾辈品题,嘿然哂然,曰:“生与此辈为伍!”
我与梅郎,相识十年,友情非浅。钦慕之余,自忖吾辈有不能学者五:
梅郎北人南相,燕赵慷慨之风犹存,一饭必偿,睚眦必报,敢爱敢恨,快意恩仇。而我等随时俯仰,逆来顺受,唯中庸是举,此一不能学也;梅郎文士豪韵,魏晋达人清操犹在,遇同道纵达之人即青眼相加,见貌陋心险之人辄嗔怒作色。而我辈唯唯是是,但求一团和气,怯于直抒胸臆,此二不能学也;梅郎风采朗然,有贵胄公子之度,豪豁不羁,不修细行,纵有陷溺,皆发于至情。而我等中规中矩,瞻前顾后,雷池少越,此三不能学也;梅郎通才博识,学兼中西,开樽诵青史,关门即深山,有意无意之间,收放自如。而我等常拘泥于“显学”,安坐于生计囹圄,一心不试二用,凡夫俗体,此四不能学也;梅郎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以毒为药,直言危行,夜半临深池,啸傲江湖间。而吾辈蹑足屏息,唯恐画虎不成,感壮之余,常怀惴惴,此五不能学也。
最为可慰者,生世无网罗,遇人少机心,可免却相濡于枯岸;最为可喜者,微醺常大笑,迷离有真情,可欢与相忘于江湖。酒足饭饱,扪腹啜茶,观梅郎“黄昏之偶像”狂态毕现,不亦乐乎!
是为跋。
亚明
2005年9月1日
序:黄金时代的凋零
——隋唐的极盛与五代的极衰
世事空悲衰复荣,凭高一望更添情。
红颜只向爱中尽,芳草先从愁处生。
佳气霭空迷凤阙,绿杨抵水绕空城。
游人驻马烟花外,玉笙不知何处生。
——张祜《 洛阳春望 》
透过历史层层的烟雾,回望一千多年前屹立于东亚大地上强大繁荣的唐帝国,苍凉之情,油然而生。
在辉煌的七世纪,中华帝国的疆域,最东涵括几乎整个朝鲜半岛,最西亘至中亚的咸海之滨,最南抵至越南,最北绵延到广袤的西伯利亚。
更为重要的是,唐帝国不仅仅是军事意义上的大一统帝国,还是一个以高度文明著称的幅射八方的文化帝国。其实,自隋而唐,中华帝国的版图和域内人口并没有超过先前的西汉时代,恰恰是胡汉民族融合后的崭新精神面貌和文治武功,使得盛唐文明煊煊赫赫,如日中天。
唐帝国的威振八荒,与其说是武力征服,不如说是文明宣威。唐代帝皇之所以能成为亚洲中心的“天可汗”,君临万邦,恰恰体现出中华大地上胡汉人民血乳交融后诞生的强大民族共同体的强大和庄严。
梦回唐朝,千年萦绕。最最令人心眩神迷的,是唐帝国海纳百川的博大和恢宏自信的气度。诗歌的浸润,胡风的影响,音乐歌舞的盛行,书法艺术的臻至极盛,民俗生活的丰富多彩,多种宗教形态的繁兴,各种文明的输出与输入,在中华帝国的土地上生长成一个无比辉煌、无比强盛、无比光荣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盛世。八表九极,神韵悠扬,令人无限神往。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历史的宿命?统一国家对高度发达文明是一种沉重负担?抑或福祸的轮回?一言难尽。
九重城阙烟尘生。自渔阳安禄山乱起,伟大唐朝的黄金时代已经成为过去。而后,藩镇、宦官、党争,祸不单行。“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的揭竿而起,一刀直捅脏腑,帝国庞大的身躯日渐衰弱。
安史乱后,又摇摇晃晃过了一个多世纪,唐帝国终于为一个叫朱三的贱民之手轻轻一推,轰然倒坍,一个更加黑暗的五代季世来临了。
反叛、杀戮、饥荒、瘟疫、欺骗、背叛,汗与血浸透了五十多年的史卷。混乱之中,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觊觎着雕有九条金龙的无上宝座。乱哄哄你方战罢我登场之际,中华帝国的实际统治疆域极度萎缩,“儿皇帝”石敬瑭对燕云十六州的割弃,更为数百年后中原帝国的浩劫添上了最大的一个伏笔。
大一统国家灿烂的文明,倏忽成为过眼云烟。为此,我们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世上没有永恒的帝国。但是,伟大帝国消失,大一统强盛的不朽理念却已深入后来者的内心,经久不衰,难以忘怀。
一千多年过去了,中华大地经历过数次四分五裂,中原政权不止一次分崩离析,但对伟大唐朝的想往与渴望,却深植于一代又一代志士仁人的精神之中,前赴后继,薪火相传。
帝国的边境一次一次被蛮族摧毁,中华文明的堡垒一次比一次固若金汤。在刀锋之上,在一次又一次血与火的磨涤之中,中华民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凤凰涅槃般的新生!那样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异族”们,最终皆在孔子像下屏息俯首。
笔者基于一种私人性视角,从某个新奇的侧面观察并描写中华帝国这一黄金时代,以一个历史守望者身份,力图向读者展示近三个世纪的时间里中华帝国的无上光荣与血雨腥风,并想阐释出历史进程中“偶然性”和“英雄”个人相结合时所释放出的惊人能量。
对于汗牛充栋的中国古代历史,笔者认为,只有把杂乱无章的历史事件与有血有肉的真实历史个体联系起来,并把这些鲜活的个人分解成互相有内在联系的、特别具有戏剧意味的片断,才能更好地有助于我们普罗大众理解“历史的真实”。当然,这种“戏剧化”地组合历史,绝非把历史“戏剧化”,更不是编排无聊的噱头来“戏说”历史,而是深植于不能割裂的历史真实,撷取历史宝库中以往被人忽视的细节,进而复活特定历史空间中的个人,激活大众的想象力。
只有这样,才能逐渐摒弃历史影像戏剧化的“假象”与评书演义的“愚弄”,最终引发国人对我们祖先历史经验的巨大好奇心,追根溯源,反思历史,形成对我们自身以及现在的深刻审视。
在笔者的历史私人写作中,也摒弃了历史叙述中那些一贯的抽象和概括。笔者力图消泯僵化的“阶级”分类和教条桎梏,使民族情感和审美愉悦超越枯燥的理智的“历史分析法”,有时逆流而动,有时娓娓而谈,有时旁征博引,欲在趣味杂陈和眼花缭乱中让读者体会历史的因果规律和内在统一。
如果能成功做到这些,正是笔者这个“历史守望者”的根本初衷。
赫连勃勃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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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序:黄金时代的凋零
——隋唐的极盛与五代的极衰
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
——隋文帝杨坚隐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样貌怪异的“奇”男子——杨坚的“蛰龙”岁月2
狰狞毕现的大丞相——杨坚“辅政”的过程8
混壹南北的大功——隋文帝灭陈的大业14
文治武功 四方宾服——隋文帝的功绩16
精明不到黄泉界——杨坚晚年最大的失误:废嫡与立储19
寒鸦飞数点 流水绕孤村
——隋炀帝杨广的功业与可悲下场
罪在当时 功用千秋——大运河的开凿26
南征林邑 北过突厥——好大喜功的雄心帝王28
三征高丽 盗贼蜂起——隋朝灭亡的前奏32
江都变起 死于匹夫——隋炀帝的最后岁月34
时来天地皆同力
——李渊唐朝的建立
倜傥豁达 任情真率——太原起义前的李渊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