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越听不懂赤狄话，还好竖起耳朵能听见背后重牛通译给客栈女主，听了个七七八八。

宗渊子极少一口气说这许多话，言辞之间有些滞涩，加之声量不高，好在当场除了马匹喷气声和火把燃烧声，一片寂然，众赤狄都听得真切，顿时一片哗然，人人面面相觑，虽听那十几个同族形容此人的神通，但好歹数千人在此，居然被他当面亵渎天骄，受他一人威胁，深感耻辱，许多赤狄面露激愤之色，隐然有蠢蠢欲动之势。

有人忍不住鼓起噪来，不知谁发一声喊，中有一人排众冲将出来，身高八尺，赤面长髯，双手横一柄铜砍斧，斜背弓箭，腰别兽头铜剑，凛凛生威，喝道：“我先来领教你的天道！”

宗渊子略一回头，周闾已经跨了出来，拱手道：“请宗渊子看觑我进境如何！”

宗渊子微微颔首道：“勿伤人！”

周闾应了一声，走出去面对那个赤狄，拱手为礼道：“请赐教！”

后面怀觉正给鬼越道：“周闾专修天人法，已到第七重境界，仅次于风追、郭蕴！”

风追在旁边听见，双手抱胸，轻蔑一笑，更无多言。

那赤狄儿踏前两步，见对方赤手空拳，彬彬有礼，年纪轻轻一个华夏儿郎，竟有些不知如何动手，将铜砍斧舞了一圈，用赤狄话喊道：“快去找一把兵器，一根木棒也好！当众比武我从不打空手的人！”

周闾勾勾手指道：“尽管来！我让你先动手！”两个互相听不懂，只管喋喋，赤狄儿瞧出他眼神姿势中的挑衅意味，暴喝一声，抢前两步，砍斧横劈而出，欲将对方一挥两段。

“天人相应，如我心意！”周闾右手指天，左手捧心，一声低吟。

一道璀璨至极的五彩流光在众人头顶一闪而灭，接着一阵犀利破空之声传来，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其势疾劲，众赤狄儿齐齐举头望天，周闾对面的赤狄也被勾引了心神，停了身势，凝眼抬头，只见半空中一枚莹莹发光的岩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头砸来，赤狄儿下意识举斧一格，岩石来势倏缓，不疾不徐砸在斧面上，“当”一声脆响，火花溅射，砍斧脱手坠地。

岩石掠出一个弧线，落在周闾左手，只见那岩块通体斜长，其间绿光点点，莹莹闪烁，此外与常见岩石并无不同。

鬼越悄声问道：“这是何物？”

怀觉指了指上方，不以为意答道：“月岩。”

鬼越听得身心震颤，未料到天人法竟然神妙如斯，愈发心痒难搔，只待此间事了，定要瞅个机会，问宗渊子请教修习十三门道法。

客栈女主及众伙计也在背后瞧得咂舌不已，这群人竟能唤来天外飞石，当真匪夷所思，无怪赤狄儿如此惊惧敬畏。

那赤狄儿虎口发麻，指掌一时无法捏合，眼见在对方手下竟走不过一合，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自觉颜面扫地，又见对方出手奇幻莫测，自泄了气，摇摇头，退入人群。

周闾垂下右手，一扬左手，作势又要抛出月岩，众赤狄赫然一震，因惧生怒，齐刷刷挽弓在手，反手就要拔箭，当此之时，朔风送来山城下阵阵画角之声，高亢凄厉，虽远可闻。

客栈女主欢叫一声：“我晋师来也！”

鬼越瞧见宗渊子原本两腿微分，双手摊开，五指箕张，随时准备出手，听这一句话，方才收了身势。

广场上数千人齐回头望向下方，只见暗夜之中，南方一彪火流，不过二三十人，如流星，如烟火，飞投城门而来。

片刻之间，赤狄口口相传，人人都在说：“赵家少宗主到了！”

不多时，众赤狄一分，让开一条道来，只见一乘轻车疾驰上来，车上三名甲士，车右高呼道：“赵家少宗有令，诸狄不得聚众，速速散去！”在赤狄人群中盘旋往来，连呼数声，眨眼间，数千赤狄竟然不战而退，顷刻冰消瓦解，散入城中四面八方去了。

鬼越心中一动，想不到竟是赵鞅到了，自云梦一别，迭遭变故，几番濒临绝境，险死还生，真有幻如隔世的感觉。

客栈女主喜气洋溢道：“鞅兄来了！”走过来对宗渊子一揖道：“多谢先生及诸位解围！仍请继续用膳！我去去便来！”旋风般转身，独自一人奔往山城下。

旁边重牛将八人引回客栈，恰好堂倌新鲜整治的鹿肉、烫酒上案，八人来者不拒，复又开怀大啖。

约摸一盏茶工夫，客栈门外一阵喧嚷，只见赵鞅和客栈女主并肩进门，背后跟着几个甲士及一众伙计，二人不住说话，叙说方才剑拔弩张的危势，看上去甚是熟络亲密，客栈女主一脸灿烂，顿时教栈内又添暖意，赵鞅仍是那身华夏戎混合狄的打扮，一身风尘仆仆，见到八人，忙前趋两步，一揖到地道：“晋阳赵鞅，见过诸位贤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