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南先着人探寻了一日，总算找到这处崖洞，附近全然不见任何走兽的踪迹声响，还捡着几样丢弃许久的鞋子、褡包等物，还有散落了一地的贝币都没人捡，显见得确有大型猛兽出没，这才带着大批人手赶过来，以免浪费时间、误了大头人给的期限。

现祭少昊上神的仪式已毕，危南环顾四周一番，朝鬼尤招了招手，说：“要不要再带几个人垫垫脚？”

鬼尤侧过身看了看身边的另外几个“人饵”，他们个个带伤挂彩，披头散发，头脸污秽不堪，神情各自有些恍惚，一听危南的话，都露出卑微祈求的目光盯着鬼尤。

鬼尤心一软，回过脸，摇了摇头，说：“不用，他们去了也是送死。”

危南咧嘴嗤笑，沙哑着声音说：“那有什么？少一个人少分一个人的食物。你倒发的好善心，反正又不是你送死，你护着他们做什么？”

鬼尤假意笑了笑说：“倒也不是，若带了他们去，洞里的东西少不得能拖了两个腿脚慢的去，吃的饱了，就怕我再也引不出来了，那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日？”

危南斜着头想了想说：“这倒也是。那你去吧！”

鬼尤刚要起身，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陪着笑说：“唉，头人，若这回打到了元神，能不能多给我分些好肉？我那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危南斜睨着鬼尤，呵斥一声，说：“你那儿子，看到老子招呼也没一句，屁都不放，整日只知道在林子里干些无聊的勾当，夯货一个！倒挺能吃肉，按说也到了当‘人饵’的年纪，怎么不叫他自己来挣？”

鬼尤继续陪笑说：“他这些年都在林子里出没，爬山爬树，熬炼筋骨，以后才用得着，等他练得精熟了，我就让他出猎，现在怕他一上来本事不济，吓破了胆，浪费了部落里这些年的喂养。”

危南不耐烦起来，摆摆手说：“和危斗同岁，一起从五岁开始练的，还没精熟？我看你能护到几时。还不快去，楚国人说到就到。大头人罚我，我也叫你掉层皮！”

鬼尤坐起来欠欠身，拿起半截烤葛根，又咬了一口，丢在地下，翻身跳起来，溜下坳口去了。

那五个寻常人饵，一天只吃得到一顿生食，长年累月忍饥挨饿，看见鬼尤丢下的烤葛根，个个眼里放光，一起扑过去捡拾。旁边闪出危南的儿子危斗，当先踢翻两个，双手一边拎起一个，如拎雉鸡羊羔一般，将五人丢下坳口里去，骂骂咧咧说：“你们几个吃白食的，想什么美事？都给我去洞口外等着，鬼尤出来时，一起给他垫脚！你们五个死了，也抵不得他一个！”

危斗眼看着鬼尤已经走到洞口，趴到父亲身边，翻腕拔出腰间的石磨短刃，握在腕后，不忿地说：“父亲，你怎么答应鬼尤多给他好肉？鬼越那小子可不是什么怂货，平时装得那个样子，其实阴险得很，多吃好肉，怕是以后越发要长本事了！”

危南半眯着眼，失笑说：“一个猎奴的儿子，能长出多大的本事？你还怕他长出獠牙长出翅膀不成？”

危斗咬着牙恨恨地说：“他老子护着他，不让他出猎不说，就连蓝朵也护着他，几番我想教训他都被这妮子给挡着了！”

危南拍拍儿子肩膀说：“放心，一个小猎奴，蓝朵护着他，就跟护着小羊小兔没什么两样。你此番再立一功，我升你做小头人，随你摆布他父子，大头人也护不着！”危斗一听，点点头，一脸释怀的笑意。

清晨的秋风很有些凉意，鬼尤裹了裹身上傻难蚱ぐ溃赝芬活昕谙碌钠律希甯鋈硕忠埋隈堋⒐派砬⌒囊硪淼叵挝哺矗ｄ衔６返热硕挤诳埠螅亢量床患疤疽簧迦俗隽烁鍪质疲疽馑钦驹谠夭欢婧笸ι硖そ纯冢嬉还珊绲陡蠲妫庀叨偈卑盗讼吕础�

鬼尤吸了吸鼻子，一股腥味难当，他弯下腰，将草鞋重新绑紧了些，余光瞥见石壁下散落着几块骸骨碎片，上面还粘着些残剩的筋肉，看不出是动物还是人，他已是猎场老手，浑然不怕，抄起一块石头，猫着腰朝内挪动。

眼前漆黑一片，鬼尤屏住了气，脚下没有一丝声响，他感觉到洞内地面逐渐向下，血腥气越发浓烈，等到空中飘来温热潮湿的气息，遂搓唇发出一种抑扬顿挫的低沉啸声，片时，前面也隐约传来同样的啸声，似乎在应答着他。他心里默默喟叹，这分明不过是一只小老虎，哪里是元神？

鬼尤口中的低啸声不停，蹲下来探出手臂，抚摸到一片毛茸茸的东西，血肉在皮毛下柔软搏动，霎时，黑暗中亮起两盏明晃晃的光球，饶是早有准备，鬼尤在老虎的注目下，心底仍不免微微发怵。

一人一兽就用这种啸声一唱一答，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老虎不时还用它的脑袋磨蹭鬼尤的手臂，甚是亲昵，鬼尤知道这是只小老虎仅三岁，才刚刚离开母兽独自生活，心里有些不忍，旋即想到自己若不引出这只老虎，如何向危南交代？如何挣得今天的食物？

鬼尤拍拍老虎头顶，站起身来，转身将手中的石块扔出洞口，回头用啸声示意小老虎：自己在外面准备了很多鲜肉。

窸窸窣窣的磨蹭声中，小老虎懒懒地爬起来，缓缓地朝洞口踱去，它看见了洞口外的五个人饵，回过头看看鬼尤，放声长啸，振得整个洞穴内嗡嗡回响，鬼尤耳朵内猛一阵颤动，他知道这是小老虎欢欣的啸声。

鬼尤飞奔起来，他脚下极快，眨眼就已经冲到洞口，小老虎也跟着他小跑起来，一出洞口，鬼尤一折身朝右奔去，小老虎不跟着他，对准一个人饵疾驰扑去，五个人饵一起发声喊，各自朝后逃命。

老虎猛啸一声，震荡山谷，尾巴一摆，腾身跃起，眼看就要将一个人饵扑倒在地，鬼尤远远听见坳口上方传来“嗖”的一声弦响，一枝石镞彩羽箭正中老虎胸口，老虎从半空中仰面倒栽下来，翻滚一圈，旋又挣扎站起，脚步有些蹒跚，近前的那个人饵趁机连滚带爬溜上小坡，同一时间，一人从坳口处闪电般冲下，如同一只豹子般逼向老虎，脚蹬鹿靴、身穿皮裘、口衔石刃，一脸杀气充溢，浑身肌肉暴突，正是危斗。

小老虎胸口带箭，摇摇头，定定神，眼见对面一人逼来，怒不可遏，咆哮一声，迎了上去，尾巴猛地绷得笔直，后腿立起，上半身张牙舞爪扑向危斗。

危斗夷然不惧，在飞奔中突然一猫腰，从老虎爪下肋侧钻过，眨眼间飞身攀上虎背，双腿紧紧夹住虎腰，左手手牢牢扣住虎背上的软肉，腾出右手来，他嘴里吐出石刃，右手一抄顺势扎入老虎后颈。

小老虎惨啸一声，人立起来，危斗支撑不住，掉落虎背，四仰八叉摔在地上，老虎口鼻内鲜血肆流，扭身朝他扑来，危斗惊呼连连，朝后挪动，“嗖嗖”远处飞来两枝彩羽箭先后钉在它面前，箭尾“嗡嗡”直颤，老虎连忙刹住身形，不自觉昂首看了看站在远处的鬼尤，掉头夹尾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