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想儿也在身边宫人的安抚下耐住了性子，也不知那人对她说了什么，只见她兴奋的对我摆手，又忍不住蹦了一下，船儿又开始晃悠，上面的人除却笑的欢快的想儿，其余人等皆是变作惊色。

想到刚刚答应祖母的话，此时已经化作一片云烟，我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担忧，宫里不比外面，差行止步，还望想儿不要冒失，五个月前无相殿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我真是不担心也不行啊。

又有一艘船驶来，原本黯淡的眼眸在看清船上之人以后慢慢有了光辉，只见那临船独立的宫人，不是岚非又是谁？

这是小姐派人接我来了，我心头一喜，又想到想儿，喜忧参半，面上却不敢展现分毫。小船渐渐靠的近了，岚非恭顺的立在那里，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冷漠，“连小姐，久等。”

我点了点头，不敢显露出与岚非相熟的情分，口呼一句，“有劳。”然后将手递给岚非，迈了一个稍大的步子跨到临船，地面微微晃了一下，我再回头，却见船已经急急的行远了，只留下原本送我下来的宫人漠然的身影。

四下看顾一番，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太过冒险。”

岚非笑着摇了摇头，“女官不必担心。”说了一句她哎一口气摇头，“瞧我，如今该叫您连四姑娘啦。”

“你都知道啦。”我如今的身份，并没有在与小姐信中过多介绍，但是听岚非口气，分明早已知晓。

“云大人是皇上器重之臣下，说来还是皇上亲口告诉娘娘的呢，哎呀，不说这些了，娘娘就在船中，我们还是快说了话，可不能将您‘劫走’太久。”到底是担当清月宫掌事之人了，如今说话比以前有分寸多啦，我想到秋水，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锻炼的如同岚非今日这般呢？

我跟着岚非入内，果见小姐高坐案下，见我到来面上喜色绝不作假，她几乎是立马跳了起来，船儿又晃了一下，“馨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可算是……又见到了你。”

我也是快速走了两步，扶过她的手，“小姐，好小姐。”

我二人第一次分隔如此之久，想到将来还要分隔更远，一时之间重逢的喜悦被即将的分离给冲淡了几分，岚非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只留我二人说几句心里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这样对你，你还能不计前嫌的帮助我，云馨，幸好我还有机会与你面见，我一定要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否则又如何能够夜夜安睡？”她反手挽住我，微红了熟悉的眼眶，以往见她伤神都是为了皇上，如今却是为了我，心中难免动容。

“说的什么话，我早就不怪你了，我如何能够怪你，十二年的情分。”我拍了拍她的手，多年相处，她的性子如何，我哪里不清楚，“我承认一开始有过难过，可是转首我便离开了你，人世无常，孰是孰非，我曾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终是诺言轻许，三月光阴，足够我看开了，我现在真的不怪你，又如何能怪你呢，你太苦。”

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我的肩上啜泣起来，“云馨，珑月，是我没用，是我太贪，是我意志不够坚定，是我不够聪明，是皇后，是皇后……”果然如此，我知道我猜对了，伸手拍在她纤瘦的背上，顺着她的软弱肌骨一下一下的抚着。

“琳儿，没事呢，有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我们都知道时间紧迫，不敢花费过多的时间在互诉衷肠之上，又讲起宫内时局，即使她不问我，我也是要问问的，不然我如何安得下心，平常通信，有些话始终还是当面比较能够说的清楚。

我离开以后，小姐算是真的被冷落了许久，虽然皇上没有发落，却是明显的失宠表现，于是她把芳贵人的身份给捅了出来，云妃因此也被软禁，至于那林芳盈，此时早就化作一缕香魂，消失于天地之间。

我叹息道，“这一步终究是操之过急了。”云妃将罪臣之女，还是个外室子送上皇上龙床，于情于理都会触怒皇上逆鳞，若是放到生产以后，她生了公主定会收到大惩，若是皇子，身为皇上唯一皇子的生母，虽然不见得被罚的多重，但必然会与皇上离心，还有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何都要难过的多。哪像现在，虽然被禁足，她怀胎四月到七月，正是需要严防死守的时候，以皇帝口谕现成的挡箭牌，不知道可以推掉多少暗害？而且她有龙嗣在身，届时立下生育大功，何愁不能慢慢挽回圣心，小姐这一步到底走的太过急切了。

云妃因为芳盈之事，直到今日才被放出来，估计稍后又得被软禁回去，我想她的状况定然尚可，否则又怎么会挺着七个月的身孕出席晚宴？

这个孩子是生定了呢！

唉，小姐又要难过许久了。

云妃和小姐一个是被下旨禁足，一个是自己称病不出，直到上个月皇上驾临清月宫，格局才慢慢有了变化，后来小姐建议皇上得出了箜篌之法，却是平白让马沫心钻了空子。

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看不出她也是个狐媚子。”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作为尚宫局的高级琴师，说到底不过一名伶人，除非得到圣宠，否则如何能有出头之日，莫非真要等老到弹不动琴了再到北宫等死不成？

我安慰她，“不是她也会有别人，皇上从来不缺女人，只要皇上心里能有你的一席之地，你要为这个去努力。”以前我不会替她谋划方向，因为我知道有我的提醒，她就会走在我为她制定的道路上，如今却不得不告诉她，提醒她，担心她。

“你说的对，其实我气的不是这个，马沫心也好，云妃也罢，皇上是天下之主，有几个女人又如何了，只要他念着我就好了，我不能忍的是——”她忽然住了语音，咬一咬牙说出口，我才知道她犹豫的是什么，“你知道皇上封了她什么吗，竟然是珑采仪，云馨，她盗用了你的名字，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你呢，她如今就住在清月宫里，我如何能不气。”更多的她没有说，皇上现在就算进清月宫，看的也不是她，都是那马沫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的马沫心叫做珑月，还被封做采仪，竟比当日的芳盈分为还要高上一级。可是为何要用我的名字，我只能想到是太后授意，抹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众人遗忘，而是让另外一个人成为她来掩盖过往。

我忽然有些难过，这代表着我再也不是珑月了……我是实实在在的连楚云了。

外面王太子看了几张美人图，随意指了一位姑娘，那女子上了中央的水台，独自抱了箜篌弹了起来。竖弦琴独有的音色缓缓传开，打断了我与小姐的谈论，“这是，箜篌？”

小姐点点头，“皇上吩咐教了几位贵女学习，你的法子果然不错，只要是琴技过人者，不过一日便可上手，现在也不知是谁在那里演奏，若是得了陇南王太子的青眼，可就要背井离乡了。”

许是触景生情，想到当年我陪同小姐千里迢迢奔赴昌平选秀，我二人都静了下来，之看着彼此，神色多是哀伤，谁能想到我们的一生是这样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