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李林回京，说是代父领赏，看来李曌真是越来越自不量力，如此藐视皇兄的威严。”如今云妃有孕，必须召回李曌就近看顾，而他身为分封明月关的藩王也该故地重返了。
“还是云妃有孕让他彻底有了底气，若是一举得男……总以为李家几代单传翻不出浪，千算万算没算到云妃的肚皮。”皇帝毕竟已到而立之年，至今没有子息，这一胎皇上私心里也是看得极重的，“得男得女各有轻重……”
“是啊，就连皇兄也不知是更情愿皇子或公主。”若是得男，镇北将军李曌必然更难压制；若是生女，哪一位皇帝到了三十岁没有男丁在膝能堵住朝臣悠悠众口，怕是老相爷又要生事了，更何况现在连府正住着一位四姑娘。“依你之见，会不会送了四姑娘入宫？”
云桑的眉头慢慢揪住，其实他心底也摸不准，他是皇上的人，因此对于相府许多私底下的谋论都不好随意过问，正分相对只能在朝堂之上，偏偏礼部能与相府起冲突的事情极少，选秀正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倘若此事发生，我一定全力阻止。”他只敢这样说，于此事之上，他一直都是雾里看花，相府并没有过多谈论，“我觉得外公似乎更倾心于陇南？”
“陇南？”宗涛吃惊不小，“为何舍近求远，着实费解。”
老相爷在政治之上的手段不容小觑，屡次交锋都是各有输赢，如今正值改元之年，皇上难免缚手缚脚，相府却又忽然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说起陇南，今日收到王太子亲笔手书以及一架乐器，状似弯月，内缚弦丝数根，貌似艳姬传世图上乐器，不知子扬可有论断？”这是今日刚到的消息，本以为陇南是真心臣服大月，没想到还是起了旁的心思，这竖弦琴失传已久，遑论弹奏了。
“啧，放眼大月也不定能否找出奏响此琴之人，昌平城内虽有贵女无数，这次恐怕难了。”宗涛原本就爱好乐理，他大概已经猜到陇南送来的是何种乐器了，“艳姬的箜篌……若是皇兄能借此彻底征服陇南，倒是能为改元一事助上一臂之力。”可惜此事难度之大，不亚于下海捞针。
“皇上已经拟旨寻找能人，只是中秋之期近在眼前，一月时光太过紧迫了。”
窗外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我一愣，这是仲楚回来了？因为府里的格局，仲楚回府无论如何都是要经过堂前的，于是我便坐在这里等，我心情郁闷，想儿便一直在说话逗我开心，正好这会她渴急了在喝水，却让我将屋外的响动听得分明。
皇上已经拟旨寻找能人，只是中秋之期近在眼前，一月时光太过紧迫了。这是什么意思，我示意想儿噤声，起身走到墙边，勉强能听到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低低的讨论声，这次却已经不是之前的内容了。
“又到了汛期，方知府这次未雨绸缪，立功不小，但要直接两级跳到江南巡抚之位，还是有些为难。”方知府，说的便是老爷方清同吧，往年江南水患，通州次次幸免于难，去年皇上调任老爷暂代巡抚之职，没想到今年便有如此成就，可惜可贺。经过上次事件，小姐在宫中必然难过，如此皇上必然善待于她，就算不能比肩云妃，亦能一时风光，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际，皇上心有天下，不是那等儿女情长之人，若是宠爱只因前朝变动，得失不过片刻光阴啊。
“江南乃富庶之地，若是能解决水患一事，不知造福多少百姓，方清同有治水之才，若是……”接下来的话恐怕是不好随意讨论，外面忽然止住了声音，我期待的往门口望去，只见一片雪白的衣角翩跹而来。
云桑和宗涛惯有默契，此时不比刚刚在院中可以窥见四周人事，有些话还是留到书房去吧，想着便都加快了脚步往里走。九王爷已经二十有七，比云想大十二岁，因此平时也不是很忌讳，两人私下里甚至相谈甚欢，此时见到小姑娘在此，露出一丝比旁人眼前稍微温和的笑来。云桑却笑不出来了，他已经先行一步看到床边站着的素衣女子，他该记得的，今日是娘亲的祭日，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想办法前来，他又想躲，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桑儿到底还是躲了，他才看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我也顾不得那穿白衣的是谁，眼中只有桑儿红的晃眼的官袍。
“站住，云桑，枉你身为礼部尚书，你的礼呢，自幼饱读诗书，你的礼义廉耻孝悌之道呢！”
宗涛只觉得落后自己半步的好友忽然调转了方向，右边方向同时传来女子略微愤怒以及喑哑的声音，循声而望，竟然是那日与他纠缠的女子，是了，这便是连四姑娘。他望着她，而她却是透过他望向身后的仲楚。
我快步走到门边，幸好，桑儿到底是止住了脚步。
“今日是娘的祭日，有事晚上再说。”
云桑听在耳里，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却只看见姐姐离去的背影，他的脸上爬上一丝歉意，然后强颜欢笑，“王爷，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书房说话。”
宗涛摸了摸腰间的玉箫，不发一语，到了书房，他立马问道，“你整日躲着四姑娘，莫非是有什么缘由？”
云桑却苦着脸，合该是他自己种下的因，便把事实与好友透露几分，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当日一急之下撒下的弥天大谎，今日终于要瞒不住了。
宗涛果然及其不赞成云桑的做法，“仲楚，难得你也有这样糊涂的时候，你若是多等上两日，如何落得今日难堪？”
“子扬兄，我又何尝不知，悔之晚矣。”十年他都等了，偏偏等不了最后几日，实在是当时长姐的伤他看在眼里，那句话几乎是没过大脑的就说出了口。回想那日，也不知姐姐究竟出了何事，两月来他明察暗访一无所获，“不知王爷能否托太妃娘娘打听一番，我姐姐在宫里……”
“你何不私下与四姑娘谈论一番，纸包不住火，何不今日将一切都说个明白，你们是至亲姐弟，岂是两句话就能离心的？”宗涛却认为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比较好，其实他早就在宫里打探过，得来的却一直都是当日太后宴席之上的说辞。
云桑又兀自陷入思量里，权衡再三，进退两难。
我没想到九王爷大驾光临，等到晚膳不得不赔礼道歉一番，桑儿和他交情似乎不错，也没有刻意为难。今日的晚膳没有因为九王爷的到来而变得格外丰盛，李婶吩咐厨房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小菜，口味比较偏南方，皆是北地难寻之味。思及那日严氏问我喜好，原来这么多年，我连自己爱吃什么都快忘了，宫里不比外间，奴婢也不比主上，一个宫婢，哪能任由自己喜好做事呢？碍于九王爷在座，我原本想招呼李伯李婶一同吃饭的，最后也不了了之，我们姐弟三人第一次吃的团圆饭，竟然是在沉默中度过的，我与桑儿之间太生疏了，好像我上次与他单独相处还是在宫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