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她是小辈，伺候我们是应当的，诸位夫人权当指点我们相府的礼仪罢。”

说罢，又招呼众人吃酒，根本没有放我离开的意思，大家心里都开始犯了嘀咕，不解老夫人心中所思所想，我亦有些惶惑不安。

立在老夫人后头，偶尔为她布菜倒酒，其实也没觉着有什么不舒服的，这些事情到底是曾经做惯了的。放眼一望，然亭内也没多少人，那些年轻的小姐都去了别的亭子里吃酒，自然有想儿和严氏招待；一些成了亲的媳妇子，按照年龄不同，也有几位姑奶奶照看；还有其他年长些的夫人，自有三位夫人安排。

午宴开始之前，亭内倒是人声鼎沸，这么大个亭子聚集了各府夫人甚至显得拥挤，待众人去了其他水榭进膳又反显得然亭格外冷清。能在这里落座的皆是人上人，个个都是大有来头，老夫人和大夫人是主人，一是前任丞相夫人并现任丞相之母，一是现任丞相之妻，又有明承王妃，史国公夫人，楚庄公夫人和广秦伯夫人。这样一群身份地位超然的夫人却没什么可聊的，只能夸夸相府的美景和美食，再念叨念叨这些日子的小八卦……

其实四姑奶奶的婆母襄阳侯夫人原本也该在此的，偏偏今日严府只来了世子夫人，说是严夫人身子不大爽快，可到底是真是假，个人心中自有思量。三夫人的母家月氏也派了人来，但因为其父母兄弟均未在朝为官，来吃酒的是宗房大夫人，月夫人只来然亭露了个脸便去了别处。别看这位月夫人身无诰命，偏偏她的丈夫是今年科举考试主考之一的月书桐，如此算来，在座不少人家里的公子都要称一声师母的，因而也没有人敢怠慢于她。

酒正吃在兴头上，却听得底下的亭子传来哗然之声，众位夫人难免又停下了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府的宴席的确是周到，景色也好，可是排场越是铺张这事情也就越多，大少奶奶到底年纪轻，且看大夫人如何安排罢。

“云姐，你去看看，究竟是何事？”楚、秦两位夫人倒还好，王妃与史夫人极有默契的顿住了夹菜的动作，齐齐看向老夫人，却是大夫人看了婆母一眼，然后这样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杯盏放在美芬端着的圆盘上，对着秋水使了个眼色，“诸位夫人慢吃，待楚云去看一看，莫要扫了兴致。”

末了，终是加了一句，“祖母放心。”

我果然是伪善之人啊，这一句祖母不过在人前装装样子罢了，却令老夫人颇为感动。

她一愣，摆了摆手，脸上明显又洋溢出肆意的笑来，除了大夫人几乎各个都是莫名其妙，难道这喧闹还是连府设的圈套不成，然后又各自开始担心起自家的小姐公子来。

只有大夫人满意的笑了笑，这一声祖母，终究是逼了出来，在外人跟前，孰轻孰重到底还是分的清楚，今日相府给你做了这么大的脸面，若还换不来一句让老夫人高兴一番，那可真是没了良心。

离去之前，只听大夫人言道，“几位夫人莫要见怪，我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自罚一杯，众位随意。”

说完便是一饮而尽。

“妹妹的酒量倒是见好了。”王妃娘娘夸赞道，也是给了面子端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

“没想到今生还能有幸在举办开国第一宴的地方吃酒。”好像是秦夫人在感叹。

“谁说不是呢，都是托了姑母的福”这回又是楚夫人的声音。

楚夫人与秦夫人相视一眼，也是饮完杯中佳酿。

“哎呀呀，这样好的地方，还有美人可看，各位夫人，你们瞧瞧那一座座亭子里的美人。”哈，爱说美人的，必是史夫人无疑了。

背后的声音渐渐淡了，前面的喧哗声反而是更闹了。

“姑娘，前面怎么好像有男子的声音？”秋水的耳力果然敏锐，我还没听个细切她已经觉察出了端倪。

“哦，是么？”我顿住了脚步，目光扫过小片的荷花，因为隔着鲛纱反而阻断了视线，仔细听听落亭处的确有些男子声音，之前我还以为是东八亭处传过来的。

我又看向秋水，她只是低眉信手的立在我身后，除了提醒我一句便再没有其他言论，复看了落亭一眼，若要去那里，难免取道他处，这九曲十八弯错综复杂，没有专人带路反而容易迷路，终是道，“罢了，我们的目的地是芳庭。”

“诺。”

落亭和芳亭都位于然亭之下，只是一前一后，看似相近实则不然，又走了几步喧闹的声音果然更响了，不过我心中更是疑惑，落亭是安排了哪几家的小姐，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而芳亭之内，一众年轻的小姑娘，都是舞勺之年，瞧着一个比一个稚嫩，此时都围作两团好言相劝，一桌子美味佳肴反而糟了冷落。再看那两个主人翁，均是姿色上佳之辈，因为横眉竖眼反而破坏了美感，伺候在亭子里的丫鬟都手足无措，见我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皆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也赶紧上前同我说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我记得这几位小姐都是六部官员家的小姐，之前随同母亲到然亭请安，听那丫鬟说原来这两位都是侍郎千金，怪不得打扮的都奢华一些，两人本是闺中好友便被安排在一处，今日也不知为何一坐下来就开始口角，之前想儿在座倒也还好，偏偏刚刚来了人请走想儿，这下两位姑娘绷不住了，最后发展成了这番模样。

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我也大概有了主意，便亲自上前赔罪，“不知何事招待不周冷落两位小姐，楚云特来赔罪。”

我知道就算我不清楚她们谁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们都知道我是谁，果然等我才行了半个礼，两位也赶紧放下暂时的怨气于我见礼。

“不敢不敢，让姐姐为难了。”果然是闺中好友，默契还真不是一般的有。

既如此，我便也没有继续下腰的打算，顾自起身，招呼几位继续吃酒，“妹妹们都坐下来吧，也不知饭菜可还合口味，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尽管告诉我说不必客气。”

她们自是齐道一句四姑娘客气。

刚刚吵嘴的其中一位粉衣姑娘倒是挺有意思，亲亲热热的上前挽住我，“四姐姐，我爹是礼部侍郎蔡京，你长得可真美。”

这话明显就是奉承了吧，莫非有所求？我微微笑了笑，抚了抚她搭在我臂上的手然后轻轻推开，她的手心太过炽热了。“蔡小姐缪赞了，楚云资质平平，不及你三分颜色。”

“真，真的吗？”没想到我这一句虚伪的夸赞却闹了蔡小姐一个红脸，这脸真是红的可疑，又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却见她很得意的扫视其余几人，尤其是刚刚与她吵嘴的那位，这得意之情太过明显。

我环顾了其余几人一眼，好几个小姑娘脸色都有些僵了，这蔡小姐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得，看来没有想儿在此看着还真容易出事。

假意捂嘴笑了笑，“诸位都是美人，瞧在楚云眼里可是春花秋月各有特色，莫非今日在此是为了比出个一二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