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手上有伤不能沾水，便只能让美芬伺候我洗漱一番，往日我都习惯亲力亲为，即使在宫里小姐派了一个小宫女平日伺候我的日常起居，我也只是让她给我洗洗衣服而已，总之我房里是不爱她人随意进出的。

待美芬为我打理完毕，用完早膳以后我才慢吞吞的去了书房，不想尹如这丫头早已经等候在了屋外，她只是跪在那里，虽是清晨，却也当得一句烈日当头。我到的时候她已是满头大汗，我看了看她的手，血迹斑斑的，没有包扎的痕迹，伤口看起来比我的严重多了。

“进屋说话。”我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只甩下这么一句，她倒也识趣，一声不吭的进了屋，只是不知道跪了多久，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我假意沉下脸，“我只让你去领罚，也没让你跪在这里。”

“回小姐话，我们屋里没有专门负责刑罚的管事，奴婢不知怎么做，是奴婢自作主张了，求小姐赎罪。”说着便又要跪下去，我给美芬扫了一个眼色，到底及时制止了。

“行了，过了这么久，腿不想要了？”也不故意吓她了，我只是拿出平日里的面色，只是在美芬眼里，还是比往日看着亲切些，许是心境变了，过了之前那一出，她们已经算是我的嫡系人马了，将来我要有所作为，全得仰仗她们，又或者也是稍微知道了些我的脾性，总之她们也不是很害怕，只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我发话。

“多谢姑娘。”尹如的答话却有了哭腔，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是她哭起来，一双泪眸更是盈若秋水，很是让人心疼。我回想起来，院子里这么多丫头，也只有这丫头生的最好。

“说吧，有什么委屈？”

到底还是又跪了下来，我暗探一口气，这就是奴性太深，想我当初在宫里为了保命亦只能如此，我和她们到底有些不一样，我曾经读过“士可杀不可辱”之言，知晓君子大道，而她们自出生起便是低人一等。

“回姑娘话，奴婢自入府起便处处受得三夫人身边的董妈妈的好，奴婢以为是董妈妈看我欢喜便也卯足了劲儿讨她欢心，想着认个干亲在这府里也好过一些，偏偏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董妈妈膝下有个丑儿子，向来喜欢玩弄稚童。”尹如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她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十二年前岂不是还在襁褓之中？

“奴婢七岁时董妈妈的儿子终于因为这些龌龊事闯下大货，他将主意打到了府里另外一个很有脸面的管事的女儿身上，那管事爱女心切便召集一众管事将董妈妈的儿子好一顿修理。后来事情惊动了府里的主子，罚了好些个人，但是董妈妈是三夫人的陪房，有三夫人的求情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偏偏老天有眼，董妈妈的儿子醒来以后脑子不灵清了，原来是被人打坏了，可是罚也罚了，骂也骂了，这事儿各家都有责任，便只能不了了之。三夫人私下里宽慰董妈妈，当时奴婢还是三夫人小厨房里的小丫鬟，因为董妈妈的关系在下人里也有些小体面。”

“可是董妈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傻了，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奴婢头上，奴婢也是这才知道原来董妈妈对奴婢好是因为那人看上了奴婢，便让董妈妈将我弄到身边，碍于奴婢实在过于年幼，就放在身边养着，幸好上天怜悯让他尚未得逞之前出了这样的大事，奴婢也算过了两年舒心日子。”

这往事也算有些惨了，但是尹如的神色却越来越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现在奴婢渐渐大了，董妈妈日日逼迫奴婢，正巧姑娘回了府里大少奶奶奉命挑选丫头，浮生斋的若晴比奴婢大上两岁，是奴婢的同乡，自幼便很是照顾奴婢，在大少奶奶面前也算说的上话，奴婢便求了若晴姐姐救命。”

几番来去，也算是作了交代，怪不得她要这般了，此时她好比溺身大海，而我就是她附近的一块浮木，若是得不到我的赏识，将来董妈妈说动三夫人跟我讨她，我作为小辈还真不好拒绝。她的身世这样凄惨，我满脑子想的却是用她更加安心，我果真冷血如斯？

“我知道了，我会护你周全。”我给出了我的承诺，如此想来，尹如倒是比美芬更可信一些。

“多谢姑娘，奴婢愿意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她便对我磕了三个响头，傻丫头，看着挺聪明，头却磕的这般用力，我听着那咚咚三声，心里到底是看好她的，这三个头还是磕到了我的心里。

不知怎么，看着她我便想到了宫里的岚非，也是一股子聪明劲儿，身世曲折，也不知岚非如何了，她又是否护了我家小姐周全？

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我不能被她们牵绊，我还有很多要做，现如今头绪也没有，明天这样的日子，桑儿若是还要避着我，我必定求了老夫人寻到云府去。

“姐姐，什么时候跟我去家里看看，我们的家可有意思了。”对于想儿口中的家，我也很是好奇，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尹如，古人曾有言，逝者如斯夫，过往种种已死于昨日，今日种种必有生路。”我抬手，指缝划过她的脸颊，这双秋眸，真是双美到极致的眼眸啊，“汝之美，望穿秋水，从今以后，你唤作秋水如何？”

“多谢姑娘赐名，姑娘大恩大德，秋水铭记于心。”至此，秋水一颗不安的少女之心，终于找到停泊的港湾。

我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也是个实诚人，这脚都站不稳了硬是一声不吭，这性子虽然倔强了些，我却很喜欢。

又叮嘱两人好好观察一下院中其余几人的品性和私下的言行，摆明了各个都是主子们派来的耳报神，我既然心中有事，自然不能输了先机。

第四十六章

有老夫人在，想儿的事情果然未起丝毫波澜就被相府的宁静所掩盖下来；至于绿翘居里，我当着六个丫头的面做主将秋水和梁吟提为二等，共同进入里屋服侍，这些丫头也都沉着住气，只是低眉顺眼的站着，仿佛我的话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对她们没有丝毫的影响。

因为给秋水改了名字，梁吟这里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只是我问了她的意思，她的名字原是老太爷取的，怪到听着不俗，便也作罢。

翌日便是宴席了，一大早便起床打扮不提，衣服首饰都是早就备好了的，之前已经改过两次，如今穿着最是合身，只是以前我都爱素脸迎人，今日不免要稍作收拾，待一切就绪，镜中的人儿却显得有些陌生起来……

我手上的伤始终都是个问题，想了一晚都没能找出解决之法。虽然府里的主子大概已经都知道了绿翘居的事情，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我又何苦主动揭短？

意外的是，还在用早膳时，想儿身边的青珞过来了一趟，拿了一样让我惊讶的东西。

我看着现在完好如初的左手，再和伤痕累累的右手做了对比，其实原本左手还伤得更重些，可是此时看着就好像昨日一切只是一场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