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姚嬷嬷这样吩咐，我记得方才姚嬷嬷口里喊的守门的奴婢巧思便是其中之一。

奇了怪了，一般守个门嘛，要派上亲近的大丫鬟亲自照看，就如同我和小姐商讨某些台面下的事情时，总要派上心腹的环月或者琪月守门一般。

之前老夫人和姚嬷嬷必然是在屋内说些什么。

待老夫人进了屋，姚嬷嬷这才又招呼我。

“四姑娘，你看要不老奴陪你在老夫人的居所里四处看看？”

想到我答应老夫人半个时辰后还要叫她起来，此时外头炎热无比，我自然还是留在安寿堂的好，便点头应允。

“也好，劳嬷嬷带我转转，若是嬷嬷事忙，也可找别的丫头来照看我。”

“不忙不忙。”姚嬷嬷似是很高兴，忙摆摆手，而后又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照顾四姑娘是老奴分内之事，老奴心里头自是千肯万肯的。”

我见着这位老者微微红了脸颊，倒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四小姐笑起来的样子跟姑娘真是像啊。”姚嬷嬷由衷的感叹，她口中的姑娘便是我娘无疑了。

“哎呀，姚嬷嬷，要不我先去找惜惜玩一会儿，这里我都逛得熟透了，好无聊的，您陪着姐姐，我再出去溜达溜达？”

想儿却是一点也不能安生，刚刚还答应老夫人要留下的，此刻却又惦记着去玩了，我无语的摇了摇头，真是个活泛的小姑娘。

“你刚刚不是说要等老夫人醒来的吗？”我问。

想儿这才拧着眉苦思起来，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她竟然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我有些瞠目结舌。

“哎呀，姐姐，我就去玩一会会，就一会会儿。”想儿用手指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真的会很快回来。

我却是一眼看穿，估计是没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的，这丫头，满口大话，看来毛病不是一点两点啊，隔代亲不是没有道理的，老夫人到底是太疼想儿了，以至于想儿的性子这般活泼单纯。

十五岁的年纪，搁在别人家里早就定了亲事，我在心中暗暗思量，必须在想儿出嫁之前好好教导一番，否则一辈子那样长，她可如何是好？

我终究是点了头。

“那你去玩吧，只记着别玩太野，惜姐儿不过三岁幼龄，可经不得你折腾。”

想儿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这才蹦跶的走了，不过这回倒是带了个眼生的丫头。

“那是表小姐身边的青珞。”姚嬷嬷为我解释，我点点头，不说话。

“四小姐，这边请。”

我很奇怪，别人都唤我姑娘，唯独姚嬷嬷一直喊我小姐，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典故。

“劳烦嬷嬷带路了。”总觉得姚嬷嬷看我的眼神和老夫人看我的眼神很像。

“四小姐，老奴……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姚嬷嬷忽然顿住了脚步，踌躇半饷，方才问道。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善意，“但说无妨。”

“那老奴就先谢过四小姐了。”姚嬷嬷先谢了我，又说，“唉，还是老夫人的事，自从姑娘离了家，老夫人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如今都成了她的心结了，老奴想，您跟姑娘长得这般像又是姑娘嫡亲的女儿，您要是劝劝老夫人，她肯定听得进去的。”

我却从中听出了疑窦，“劝什么？”

“老夫人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姑娘，对此耿耿于怀。”姚嬷嬷连连叹息，“我一直以为把您找了回来，老夫人心里也就放下了，可她依旧自责不已。”

原来如此，老夫人认为自己放走母亲而间接害了母亲，这恐怕才是最残忍的吧，一个母亲认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害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的性命，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嬷嬷不必挂怀，我会试着和老夫人说一说的。”我表示道。

姚嬷嬷却是一窒，心里苦笑，四小姐不肯称一声祖母，大概心中也有怨气吧，可苦了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得受这样的煎熬。

安寿堂呈对称结构，主屋在最中央，由许多房间构成，左右分别是东西厢，主屋前是个院子，院子中小路曲折蜿蜒，四周种满菊花，东边有个小亭，亭子后面是花房，里面都是珍贵品种的菊花。屋后是个小池塘，临河处是个阁楼，姚嬷嬷说祖母年轻时很喜欢到阁楼上看星星，现在年纪大了便不往上走了。

半个时辰而已，勉强把安寿堂看个七七八八，饶是这般我也没有到院子里去逛逛，一则是日子实在太热了，二则安寿堂规模也确实不小。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由姚嬷嬷引着到了老夫人的卧房，老夫人还在床上假寐，刚刚看到的美婢正坐在床边为老夫人打着扇儿，她见到我来了，微微一笑，我上前接过她手上的美人扇，巧思便退倒了一边。

我轻轻唤道，“老夫人，时辰到了，该起床了。”

老夫人悠悠的睁开了双眼，我看着她眼神微微清明起来，明明是睿智的老人，此时在我面前全似个孩子一般，她无声的笑笑，我却看着心疼不已，她满头的白发刺痛了我的眼。

华发如霜飞满头。

我忽然忆起老夫人其实已是一个快过古稀的老人了，喉间有一句什么哽着，硬生生的出不来。

我还是做不到。

亲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我明明还不习惯，却能真实的感觉到为老夫人疼痛的心，外婆，我在心里默默喊着，原谅我暂时不能喊你，给我些时间罢。

总有一天，我要大大方方的给你三跪九叩，喊你一声外婆。

第四十章

我亲自伺候了老夫人起身，这些都是我从前做惯了的，因此并没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巧思倒挺错愕的，她大概想不通我这么娴熟的动作吧，看来府里关于我的身份还没有传开。

我能看出老夫人是真的很高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伺候她洁面就抬头，给她穿衣就伸手手，给她穿鞋便提腿，全程都配合得很，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云姐儿真能干。”

“老夫人今儿可真高兴。”姚嬷嬷也这样说。

只见老夫人撇了撇嘴，脱口而出一句，“我宝贝孙女这么疼我，我能不高兴，你这老太可别嫉妒。”

“老夫人说笑了，老奴可不敢。”姚嬷嬷捂着嘴说道，“老奴为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我帮您重新梳个发髻吧？”我看着她满头雪白的青丝，之前初见的时候都没仔细瞧过，只觉着这人保养得宜，但现在细细看来，其实也很显老态，到底岁月不饶人。

楚氏自是没有不肯的，笑着答：“好，好。”

我拿了梳子又轻车熟路的操作起来，说起来老人家的头我还真没梳过，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我按照画上看过的那些老封君的模样将她的白发分成上下两层分别挽起，远远看去就像个弥勒佛一般，甚是喜气。又按照老夫人的爱好添了少许发饰，我这才发现老夫人的妆奁里几乎全是菊花形状的首饰，怕是爱极了菊花罢。

“老夫人，您看看可还满意？”我拿着小镜子在后面照着，方便她能看见自己背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