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请罪。”
“哦，不知爱卿何罪之有？”宗槊看着云仲楚弯腰请罪的模样，也不知他的爱臣又在打什么主意。
“臣以为，陇南虽小地，然以茶闻名于世，必然人如观音，臣如毛峰，国如碧螺。”
“不知大人此言何解？”西门邕也十分疑惑，虽然听着像是在夸赞陇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暂且不去管那第三壶茶。
“观音性温，如其名，人若如此，百姓皆善；毛峰微糙，臣子若如钝剑，即可磨砺君王；碧螺最娇，味最苦，国家大事，无关大小，需事事悉心，可见君王之苦。”
“呵呵，没想到大人对我陇南茶叶有此感悟。”西门邕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云大人有什么诋毁之语，便安心的领受夸赞之意。
“不知小王爷何喜之有？”云仲楚十分疑惑，“小王爷不是应该难过才是？”
大家都看着他，不知这云大人又卖什么关子。
“陇南之人，若皆如小王爷这般，实在可惜。”
“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再好的形象，听到这般的诋毁，也绷不住了，西门邕言语开始带上了冷意，不像之前的不恭，“皇上，你的臣子都是这般无礼吗？”
“小王爷别忘了，陇南亦是我大月臣属。”宗涛淡淡的提醒。
“还是听云卿一言。”
宗槊适时的开口，暗示众人稍安，在他皇祖父在位之时就已收复了陇南，历经三朝，却依旧没有十足的臣服之心，实在可恶。
“回皇上，茶无好坏，我们品茶，品的是种茶人的艰辛，品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茶苦，品苦，茶涩，品涩，茶糙，品涩。臣看小王爷如此，方知陇南之人善种茶却只会种茶，陇南无人懂茶。臣请罪，臣只懂陇南茶却不懂陇南人。”
云仲楚一言，越说越激昂，也说得宗槊龙心大悦。
“哈哈，爱卿何罪之有，陇南有茶而朕有爱卿这般懂茶之人，爱卿无罪爱卿无罪。”
“皇上。”西门邕还想反驳，没想到他真是小看了这大月君王和臣子，他入京快有月余，迟迟不得召见，难免心生怨怼，却不想到头来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王爷不必多言，还是接着品茶吧。”
西门邕听着，却觉得皇帝的意思是，你还是喝你的茶吧，虽然你根本喝不出好坏来。他无法，他的确是故意找茬，若是再挑剔，岂不是承认云仲楚所言，岂不是承认自己吃不了苦？
杜重看懂了皇帝的眼色，亲自斟了第三道茶给西门邕。
西门邕接过，尚未品尝就看出这是一道观音茶，淡淡的颜色，如观音之名，闻香，亦是温温浅浅的；再看茶温，也不是滚烫的热水，而是只有八成的热。
他抿了抿茶，一股狂然的温和之气，如佛渡终生一般，有种慈悲为怀的心境，他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壶好茶。
西门邕这才正了正身，不再是之前的吊儿郎当，而是带着真心，心悦诚服的说，“皇上，之前是臣无礼，还请皇上赎罪。”
“唉，爱卿，朕不是那等小家之气的人。”
宗槊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章，说道：“皇上，这是我王兄托我递交的求亲之书，我王不日即将禅位，王太子欲在中秋之前抵京，求娶京城贵女。”
杜亮恒亲手将那封奏章呈给宗槊。
皇帝陛下，臣有请奏。臣得上幸，庇佑陇南，四十一年，虽无过，亦无功，现渐感力不从心，王子庄秉性纯良，可承天幸，臣恳请陛下，为我新王赐婚。八月十五，中秋佳期，庄将亲临，恳请陛下恩准。
宗槊看完奏书，方才想起，陇南王年将古稀，在位已有四十一年，如今请旨禅位，也在情理之中。陇南小地，然多年来并不是真心诚服，若是选一女下嫁……
“呵呵，陇南王所请，朕准了。”
“多谢吾皇，万岁万万岁。”西门邕躬身下礼。
“免礼。”宗槊摆了摆手，想起国事众多，“还有事？若无事，且退。”
“臣告退。”
“九弟，那你代朕送送小王爷。”
“诺。”
宗涛和西门邕先行告退，云仲楚还有事要奏，便留了下来。宗槊看了他一眼，只等他开口。
“皇上，春闱的试卷已经全部改好，严太师特令我亲自来告。”
“甚好，可有何人才？”宗槊随意翻开一本奏书，近日国事实在繁忙，那小王爷其实也不是故意多日不见，起先的确是有晾他两天的意思，没想到后来竟然没了时间召见。
“三甲之人，分别是月潇楠，何敬文，段之睿”云仲楚一五一十的回答。
“依你之见，今科状元，该点谁？”他头也不抬，问道。
“臣以为，月潇楠有长才，可为状元。”
听到月潇楠的名字，宗槊这才抬起头来：“你可知今年武举状元是谁？”
“臣最近忙于春闱，并未关注。”
“呵呵，就是这月潇楠，若是得了文武双状元，仲楚，你这上届状元郎，可就要被盖过风头了。”宗槊看似玩笑的话，其实不然，身为一国之君，岂能随意儿戏？
君臣之间，一时无言，仲楚告退。
第十八章
宗槊看了那几道茶，令杜亮恒将刚刚西门邕觉着不错的茶斟了一道，浅浅品尝，是好茶，却不合他的意。
视线缓缓落在了那最后一道茶上，他问，“三品，那是什么茶？”
三品便是刚刚端另一盘茶的太监，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其实不然，他是宗槊亲厚的另一个太监。
“回皇上，是您爱喝的碧螺。”
宗槊只一眼，三品便知他的意思，麻溜的倒了茶，双手递给皇上。
氤氲的茶水冒着袅袅的茶烟，刚刚仲楚一番话，实在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他爱喝碧螺，就是因为碧螺够苦。今日这道茶，光是颜色看起来就是杯苦茶，他忽觉得有些渴，优雅的喝了一口，先是醇厚的茶味，然后划入心间的，是一种泛滥的味道，莫名的契合了他的味觉，有默默淡去。一品三苦，好像在诠释帝王之苦，他手握江山，翻手可为云，覆手可成雨，却要一人看尽天下，独享孤家寡人的寂寞，这是他的责任，他的天命，庇佑天下苍生，他，是天子。
等了良久，杜重才回来，也不让我们走，只是拉着我说话。
“珑月姐姐，你可是好久没来御书房走动了。”
我没理会他，这滑头，越发没大没小了，真不知道他这般是如何在御书房行走的。
杜重却不管我的冷脸，自顾自的说起来：“珑月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尝一尝你泡的好茶，听说连皇上喝了都说好。”
“给皇上喝的茶，你也敢肖想？”我低声道，真怕我再不应两声，这滑头会说出更了不得的话来。
“那哪儿呢啊，我啊，只要粗茶就好，姐姐要是愿意，改天泡个粗茶给我，也不用特地煮，我不是什么精贵人儿，也没那精贵舌头。”杜重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只一点，叫岚非妹妹给我送来就成。”
提起岚非，我死死瞪了杜重一眼，这小子，整天拐着玩儿打听岚非的消息，他一个整日待在御书房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后宫之中禁止太监宫女的那点儿破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