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哈哈，答对了，先生不是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我看你整天唉声叹气，来，这酒给你，醉一场，等明天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方琳说的真挚，9岁的她，还不能真正体会云馨失去父母的痛苦，她只是觉得云馨很可怜，不能像她一样在爹娘怀里撒娇，除此之外，云馨还要照顾比她还小的云桑和云想，这些都是她无法理解的切肤之痛。

云馨看着面前的小酒坛，想起就是这叫做酒的东西，带走了她的父亲。

什么举杯浇愁，不过愁上更添一愁而已。

只是方琳望着她的眼神太过真挚，她初为奴婢，多数时候没有低人一等的自觉，她总爱把方琳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方琳的眼神亮晶晶的，和桑弟是那么的如出一辙。

鬼使神差的，她接过酒，一点也没有迟疑，拔了塞子就大喝一口。瞬间，一股热辣之气充斥鼻腔，都说杜康乃雨露琼浆，让世人流连忘返，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怎么样怎么样？”方琳见状，忙问道，“这酒好喝吗？”

但是云馨此时已陷入沉沉的痛苦之中，她只是呆滞，自从父母离世，她一下子挑起家里的重担，甚至迫不得已卖身为婢，可是她再痛苦又有什么用呢？如今之际，唯有照顾好弟妹，方能安慰九泉之下的父母。她，需要振作。

见云馨没有回答，方琳自己从云馨手中抢过酒坛，大喇喇的饮了一口，尝到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甜美滋味，那味道太过辛辣，太过呛人，方琳一下子全都喷了出来。

“咳咳，好难喝啊，咳咳咳，快，云馨，咳，快吐出来。”大哥骗人，爹爹也骗人，说什么世上最好喝的莫过于杜康，这真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谎话了。

被方琳剧烈摇晃而缓过神来，云馨呆滞的偏过头，只见方琳双颊酡红，目光混沌，明显是喝醉了。

“云馨啊，我好像喝醉了，我怎么能看到一、二、三、四……啊，好多好多个你呢，呵呵，你别闹了，来，快扶我起来，快点，快点嘛……”

云馨无奈的看着方琳，这醉的也太快了些吧，而且品相还不大好，分明是在发酒疯。

第十章

多年前的那一幕在此浮上心头。

我无奈，上前把娘娘搀扶起来，服侍她睡到床上。

娘娘已经醉的太厉害，就连我的靠近也毫无知觉，我只听得她口中呢喃。

皇上，皇上。

她的眉心蹙起，面若桃花，明明是笑颜，却又凄凄苦苦，小姐这副模样，我已多时未见了，看来是真的醉了。

我帮娘娘收拾好，放下纱帘，退到一旁，此时正是午时，本该人声鼎沸，清月宫里却安静的能听见娘娘的呼吸声。

我取了古琴，放在案上。

细细抚摸这琴，凉凉的琴弦划过指尖，心绪微敛，勾弦，铮。

一曲长安，愿能解你今日之忧。

听到曲声，刚刚还紧蹙的眉缓缓舒展，眼睛慢慢睁开，她转过头，看着背对着她的珑月。每次，只要她喝醉了，都需要依靠珑月的琴音才能入睡。

她今年二十有一，从九岁那年起认识珑月，十二年，她陪伴珑月的时间比珑月的弟妹还要多，可是这一次，珑月，也许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不要怪我。

她背过身，终于沉沉睡去。

深夜的半月亭，本该寂静一片，今夜，却有些热闹。

因为这里迎来两位后宫之中地位超然的女人。

“娘娘久等。”

半月亭里早有人等候，见了来人，示意请坐。

“无妨，是本宫来早了，足见本宫的诚心。”那人低低的道，今日初三，夜空中只有淡淡一抹新月，无法照亮整片大地。

半月称半月，如今有月无光，到不负半月之意。

“臣妾相信娘娘与臣妾一样的心，所以娘娘诚心与否，无关重要。”来人坐下，黑夜中，她的眼睛透亮又狡黠，穿过了无边的黑色，泛着微微的光芒。

“说的也是，本宫和你一样不想那人好过。”她低吟一句，亲手为来人斟了一盏茶，“本宫的手艺，不知比你宫里的如何？”

来人轻轻啜了一口，实话实说：“若要论起来，娘娘茶艺不凡，只是的确比不过臣妾宫里。”

“哦，那改天本宫倒要前去讨一碗茶了。”她笑笑，早就听闻珑月茶艺惊人，就连太后娘娘也颇为欢喜，“只是此等人才，模样又出挑，才智亦过人，不知妹妹可肯割爱？”

“娘娘，臣妾说句实话，珑月跟着我很久了。”琳妃的语气有些幽咽，她和珑月的感情很深，一边是她爱的男人，一边是她视为姐妹的人，让这二人凑到一起去，她真的不想。“真的，非她不可吗？”

“是，非她不可！”她笑在黑夜之中，黑色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想要从云妃那里夺走圣宠，并非珑月不可，但只有珑月离了琳妃，珑月才会恨上琳妃，琳妃才会失去左膀右臂，万劫不复。

她可以容忍陛下有很多女人，唯独不能容忍他爱别人，她才是皇后，百年之后，只有她孙菲菲才可以和陛下同塌而眠。

无论是云妃、琳妃，还是那些个婕妤才人们，这些人，统统都不可以霸占陛下的宠爱，她只准陛下心怀天下，他既不爱她，也不能爱任何人。

“好，我知道了，夜深露重，臣妾告退了。”

琳妃一步一步离开，每走一步，都在坚定她的决断，以后的路，她也绝不会撇下珑月一个人走，珑月，你也不要抛下我，可好？

娘娘不见了。

我悄悄翻遍整个清云宫，也没有找到娘娘的踪迹。我不敢随便声张，只假装她还安然入睡。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宫中亥时便落钥，娘娘去了哪里？

春夜露重，娘娘今日醉了酒，睡了一日，晚上怕是睡不着，她担心环月伺候不周，特意前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查出这样的事。

女子闺誉重于命，后妃尤甚，若此事被人知晓，难保不做文章。

我喝退了环月，这丫头靠着柱子睡的正香，无缘无故被我骂出了寝宫，我见她满脸委屈，平日里我也多是和善，像此时这般恼怒恐怕七年来数不过五次。

“女官。”环月惶恐不安，局促的握紧双手。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先出去吧，娘娘这里我来照顾。”

环月只觉得今日自己守夜睡着实属犯了大错，被女官抓到没有惩罚已属大幸。

我立在娘娘的棋盘前，黑白双子，泾渭分明却又死死纠缠，这是前几日陛下与娘娘留下的棋局，这两日陛下很忙，一直没有时间来与娘娘对弈。我有许久没有观察过娘娘下棋了，都说观棋如观人，人若变，棋亦变，幸好，娘娘的棋路一如往常，未曾改变。

琳妃没想到珑月会在她房里等着她，当她蹑手蹑脚关上门，她还没有发现珑月。当她撩开床帘，发现原本被她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已经拉开，那扮作她的枕头正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她转过身，室内太黑，看不到清楚。

“珑月？”

我没回话，一时间室内陷入沉寂，听着娘娘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知道她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