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碧波荡漾的海面如一大块蓝宝石一样静静地躺在远方，而与他接壤的沙滩就像黄金底座衬托着它。此刻无数人站在沙滩上自发悼念那永远沉睡在大海中的男人，大家一起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意大利民歌，哀婉的歌声和着那长鸣的汽笛，跟随着柔和的海风飘向了远方。

“遗体也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他的几块遗骨。”

莱斯特点了点头，重新躺上床盖好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菲尼克斯出现了。”

“我知道。”卡洛琳轻声回应着，“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少想一些吧。”

莱斯特点点头，又问：“校长来过没？”

“来过，他说你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莱斯特轻声叹了口气，脸上没有表情，拳头却暗暗攥紧，深棕色的瞳底闪烁着什么尖锐的东西。

察觉到这些的卡洛琳起身，默默退出了病房。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至少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可以安静思考的环境。

第十六幕圣裁之谋

第三节追悼

萧一楠醒来时，北大西洋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是同行人中受伤最重的一个，也是昏迷最久的一个。

加利福尼亚八月的阳光浸透了薄薄的窗帘，在白色的床铺上肆意弥漫，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浮动在空气中。病房中很安静，没有成群结队来探病的朋友，只有莱斯特一人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空床铺上，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他。

“感觉怎么样？”莱斯特笑着问道。

萧一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常识这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莱斯特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并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在确定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感觉还不错。”

“医生说他们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你伤的很重，换做普通人可能已经死两三回了，但你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强，虽然昏迷了很长时间，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果你醒来后感觉没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出院。”莱斯特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用你们中国的一句话说，你的命很硬。”

萧一楠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萧一楠吸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那就谈一谈吧。”

莱斯特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简单让他说了说从激流号跳下到昏迷失去意识这段时间内经历的事情，并数次强调如果有不想说的部分可以跳过，但编造是不被允许的。

于是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叙述，从激流号跳下到登上幽灵船奥泰维西号，再到登上泰坦尼克号遇到杰拉尔德和韩舞曦，然后与索菲娅会和。后来几人分头寻找帕维尔，然后他在一场遭遇战中他被伊恩救下，接着又遇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恶魔，伊恩为了掩护他和天羽绫祖骁撤退一人挡下了那个恶魔，再然后他们分头寻找韩舞曦，在甲板上再度遇到了那个恶魔，交战中他失手斩中了韩舞曦，她掉进了海中，自己的胸口也被贯穿，彻底失去了意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如画卷一般在他眼前展开，叙述到某些危机时刻时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大喊，情绪也数度失控，好在有莱斯特在一旁鼓励安慰他，他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可是在讲到韩舞曦坠海时他的情绪却没有一丝起伏，瞳色暗淡，仿佛一潭死水。他就那样平平叙述着，似乎讲话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洞的，只有即将用尽的发条还在吱吱旋转着。

莱斯特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才开口问几个问题。

“那个叫杰拉尔德的男人，他姓什么？”

萧一楠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弗雷德里克。”

莱斯特凝视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在确认了那不是一个说谎者拥有的眼神之后，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似乎在暗自思忖着什么。但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神色渐渐缓和。

“嗯……这样拼接起来之后就完整了，结合了一下其余几人的描述来判断，你遇到的应该是‘天狼’杰拉尔德·弗雷德里克。”

“天狼？”显然萧一楠不知道这么个人物。

“你没有选修近代魔法史的课程么？”

萧一楠摇了摇头。

“好吧，这些东西应该多了解了解……怎么说呢，他的故事几乎占据了近代魔法史的半壁江山，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莱斯特缓缓道来，“还有一个是你必须知道的，你遇见的那个上级恶魔，已经确定是该隐，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第五十三柱。”

萧一楠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至少开心一点嘛，少年。”莱斯特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想吧，你可是与魔神正面较量并且活下来了的男人，你的名字已经传偏了整个魔法世界，现在你就是活着的传说！”

他确实应该高兴一下，现在他成了英雄，金钱名利纷至沓来，会有无数的鲜花堆在他的胸前，也会有许多美女投怀送抱……这是许多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他现在一点都没有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个正着的巨大惊喜感。隐隐有那女孩的笑容在他眼前浮现，极其温柔，就像弥漫在空气中的阳光，却又如童话般虚无飘渺。

“有时间的话去查一下自己的银行存款，保险理赔款前几天刚打了进去。”莱斯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萧一楠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莱斯特甚至不确定自己说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好吧，我知道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很大一部分还超出了你能够承受的范围。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因为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经历过相同的事情。”莱斯特轻轻叹了口气，瞳底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瞬，“出院后去后山散散心吧，那里有些你必须要知道的东西。就这样吧，这次事件的报告我还没有完成，我就先去忙了，你好好休息吧。”

“好，教授再见。”

“再见。”

莱斯特起身离开，在一只脚迈出房门的时候却有一丝犹豫。他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转过头来补了一句：“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你叙述中提到的那个名叫韩舞曦的姑娘，她并没有死，而是被杰拉尔德救了起来，他的日记中提到了这件事情。当然，他后来的日记中还提到了这位姑娘嫁给了英国普利茅斯的一位绅士，虽然没有子女，但她生活得很幸福。虽然这都是快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但还是请为她祝福吧，再见。”

房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