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那里。”韩舞曦缓步向他靠近，举起手指了指天空中的那一片灰蒙蒙的夜雾。

萧一楠抬头看着那一片阴霾，如果穿透这片厚重的绸幕他会看到什么？星星？难道她是在隔着夜雾看星星？

“是那里的烟囱，之前杰拉尔德带我去过那里，他说如果没有雾的话哪里能看见全船最美的景色，我就在想他是不是会在哪里。”她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落寞，声音也变得消沉了起来，“可惜，现在好像看不到那里呢……”

萧一楠隐约感觉到她说的话中哪里有些不对，仔细回味一番之后才发现她对杰拉尔德直呼其名，而没有“先生”的尊称。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慢慢浸透了他整个身体，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有几分落寞，有几分不甘。只是突然间感觉自己输了，输给了那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杰拉尔德，可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杰拉尔德比，也不知道自己输掉了什么。

又陷进了一个客观逻辑与个人情感的怪圈，这种讨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吧。先不管这些，他来这里是要带她离开的对吧？没错，先不要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自己就是来带她离开的……可是她却在找杰拉尔德。

在一片混乱之中萧一楠选择去说了一个谎言，虽然发自肺腑地讲他是不忍心去欺骗她的，但是现在别无选择了。

“我刚才见到杰拉尔德先生了，他说这艘船上很危险，让我带你离开，他回房间取一些东西之后也会离开这里与我们会和。”

萧一楠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为了使这个谎言看起来更加可信，却没有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面色早已苍白如纸。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微响……那是皮鞋轻叩橡木甲板发出的声音，清脆却毫无节奏，感觉那个人像是在走走停停。

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拨开这缭绕的厚重浓雾走了出来，一身十分考究的纯黑西装，笔挺如刀裁，身体高挑修长，走路却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如同街边浑身散发着酒精气息的醉汉。

萧一楠目送这个男人从他和韩舞曦之间走过，肤色白净、鼻高唇薄，清贵英俊不同与常人，一身贵族绅士气质，而此时却以极为失态地失魂落魄地走着。

正当萧一楠思考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有一丝猩红的亮光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眼睛，那个男人眉下的眼睛是鲜血一般的鲜红色！

如同高压电流击穿大脑，他突然想起来这个男人之前他见过！在底层货仓中他和伊恩还有天羽绫以及祖骁四个人遇到了这个家伙！然后伊恩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掩护他们几个人撤退，再然后……

再然后这个恶魔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也就是说伊恩他……

“躲开！”萧一楠拼尽全身力气对隔着那个恶魔站在那里的韩舞曦喊道，同时纤长的环首刀解除封印脱鞘而出，薄亮的刀身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弧。

一只手腕上还带着银白色手表的断手摔落到了地上，深棕色的甲板上上炸开了鲜艳的红色，像是肆意泼洒的墨，又像是凌空盛开的花。那妖媚的鲜红随即转变成危险的纯黑，在橡木甲板上留下了漆黑的碳化印记，黑色的烟正在徐徐升起，宛如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那掉落在地上的断手渐渐幻化为一团黑色的物质最终消散，又抬起头看着斩断了他手的少年，表情漠然，鲜红的瞳色却愈加狰狞。

该隐认出了这个少年，没记错的话他是刚才站在伊恩·加尔斯身边三个学生中的一个。

伊恩·加尔斯，该隐又想起来了这个该死的名字。虽然目睹过戈弗雷实力的他知道学院的王牌不太好招惹，却没有想到居然花了这么大力气……展开的结界半径因为交战范围而扩大了数公里，不惜魔化了七成才最终解决掉了那个在茫茫大海上将水属性魔法用得炉火纯青的男人。魔化与支撑结界的巨大损耗使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度魔化，更为严重的是他身体上的一些较为危险的伤口无法自动愈合。本来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退出战斗的，可是现在却不行，威胁有很多，需要逐一清除……

而眼前斩断他手腕的少年，无疑也是清除对象之一。

韩舞曦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冰冷颤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眼眶中战栗抖动的绯红色瞳孔却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死灰色。她想逃，可是那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却无论如何也不听她使唤，仿佛被灌了蜡固定了一样。

“快跑！”萧一楠大喊着，随即又反手挥出了一个交叠的斩击，西装那昂贵的面料以及那白净的衬衫被锋利的刃口划开，血红的巨大十字被烙在了该隐的胸口。

该隐低头看着自己皮肉外翻的伤口，逐渐变黑的血液早已将那件白衬衫染得和那纯黑的西装浑然一体。但恶魔化归为人形之后人类的致命伤却不一定能对他们起到作用，就比如那被切断的手腕以及胸前足以斩开重要动脉的交叉伤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居然感觉自己因为战斗过多而流失的力量正在缓慢地回复，超过了自然状态下最快的恢复速度。该隐转过头去，发现了自己身后那个收到了惊吓的人类少女，看上去孱弱无力，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该隐突然明白了什么，敏捷地闪过了接下来连续不断向他挥来刀弧，顺势绕到了韩舞曦的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上了她白皙的颈部，嘴角勾起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原本白净的皮肤此刻泛起了冷冷的青光，瞳孔灼眼的赤红色在雾气中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萧一楠握着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该死！

韩舞曦不知道在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萧一楠从那里拿到了那把危险的长刀，不知道他为什么向那个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砍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卡住了脖子，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虚幻，只有地上那蒸腾着浓烟的大片黑色痕迹和喉咙边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恐惧，无尽的恐惧从四周袭来，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萧一楠手中那把还滴着黑血的刀，那一大片已经变黑的血迹，还是抵在喉咙上那未知的危险……她不知道，只是感觉深不见底的黑色逐渐侵蚀了整个世界，无尽的黑暗中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她想逃，却不知道自己该逃到哪里。

逃出这黑暗就能触碰到真正的“自由”了吧，可是她现在却感觉自己永远也逃不出这一片单调的黑色。

该隐胸口的刀伤开始自行弥合，在那手腕被切开的断面肉芽如雨后春笋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生长着，最终生了一只完好的手掌。

恶魔的力量源自于人类内心的恐惧，该隐现在恰恰在利用萧一楠和韩舞曦两人的恐惧恢复自身战斗损耗的力量。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两个人恐惧似乎远远超过了正常人，力量恢复如此之迅速，如果能这样保持几分钟他便能再度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