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第一次感知到“伙伴”这个概念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伙伴却要死了，死在他面前，他想救他，却没有那个本事。

本以为经过几年努力已经变强了的他，又一次感觉自己在命运面前是如此的弱小。

那个瞬间真的很长，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明白了许许多多的道理。那个瞬间却又如此短暂，短暂到他控制着肌肉的神经很韧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压抑的情绪无法克制地在那个瞬间爆发出来，他想大喊，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喊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帧缓缓地翻过去。

如滚滚轰雷一般足以震碎整个空间的轰响在空气中剧烈震荡，巨大的黑色毒柱像堤坝崩溃一样倾泻而出，好似数条巨龙扭打在一起，怒吼四起，最后一起冲撞到下面的甲板上一起摔得粉碎。一瞬间黑雾升腾，如死神的披风一般遮住了整个领域，而披风下的一切全部……被腐蚀殆尽了！

肺叶在那一瞬间被压缩到极致，高速流动的空气终于振起了那薄薄的声带，撕心裂肺的吼声撕裂了毒龙的嚣叫：

“不！”

少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之后突然软了下来，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身体。

那把史诗级别的骨制苗刀“苗刀之祖”倒插进了甲板，他觉得很累，很想扶着什么东西休息一下，却无法用那把刀再支撑任何多余的重量了——刀刃过于锋利，稍微施加一点力道便会贯穿甲板。

他低头看着下方那带着剧毒的黑雾……真讨厌啊，感觉他眼中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那团模糊的黑色，现在他甚至都无法辨识出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的身体。恍恍惚惚中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不停地抽动着，颤抖地还在呻*着什么。

“不，不……”

可是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遗憾啊……

“哈哈哈哈真遗憾啊。”

扭曲到极致的笑声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少年无力的呻*，布提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站到了这层甲板上，隔着那个大洞与少年相对而立，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大声嘲讽着试图挡住他的卑微人类们。

“哈哈哈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战胜我！”

“真是下贱的生命啊……稍微一认真就轻而易举地被抹消了。”

“在我们伟大的一族面前你们人类只配匍匐在地，我们至高无上的地位是与上帝对等的，而你们，你们只是上帝的羔羊！”

“一群待宰的羔羊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的前面！”

“哈哈哈……”

全身的神经被那狂妄的语气和不屑的嘲讽刺得痛入骨髓，眼前黑色的世界似乎要把这个已经脆弱不堪的人类拥入怀抱。他很想找出什么话来反驳布提斯的言论，大脑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布提斯说的是对的，在魔神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人类就如同蝼蚁一般，只配永远匍匐在地面上……

“闭嘴……”少年面颊肌肉抽动着，有气无力地说道。

“哈哈哈哈在绝对的力量前颤抖吧！看着羔羊被宰之前那满溢于周身的恐惧感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啊！哈哈哈……”

“我让你闭嘴！”

仿佛在响应这突然爆发出的气势，那把骨刀猛然从地面飞出，凌空接过骨刀的少年爆发出震耳的吼叫，向前奋力踏出一步，骨刀连同握刀的手臂在那一瞬间忽然消失了。巨大的未知力量如太阳风暴一般横扫了整个空间，布提斯背后船舱的隔板纷纷爆裂，上层甲板仿佛被巨人挥舞手臂瞬间撕碎，十余米长三四米宽的巨大裂痕凭空出现。无数被粉碎的大块钢板如利剑一般插七七八八地插在了布提斯周围的甲板上，犹如地狱中吞噬着灵魂生长的万丛荆棘。

这一斩是纯粹的实力展现，凌厉、肃杀，卷携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带着太古战神般的浓烈杀意。纯粹的力量已经不再是以斩切的方式体现，而是以战车碾压一般的粉碎性攻击，破坏力极为惊人，刀锋扫过的角度之中十余米内没有任何东西是完整的，甚至连空气都被割裂成许多块，再也无法融为一体。

少年再次向前踏出一步，但此时他已处于空洞的边缘，卷曲狰狞的钢板之外是已经有些微微泛起了黑色的空气，下方便是那象征着死亡的毒潭。

布提斯看着对面这个刚刚还虚弱不堪的白衣少年踩着虚空，一步步向他走来，那把威力惊人的骨刀横在他的手中与手臂和肩膀平齐，制服的白色被黑色的血液分割成了好多块，看上去像是中国国画对墨汁运用到极致的技法杂合了一些流行的概念艺术。

布提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至少他不会再像刚刚那样放声大笑了。这个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实质的压力，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巨大的杀机扑面而来……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从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足以撼动山岳一般的气势确实震慑到了他。

明明只是一个懦弱的人类……为什么？为什么！

耻辱！

布提斯红色的瞳孔如同火焰燃烧般向外发散着光芒，两侧面颊青灰色的鳞片在眉心处扣合，流淌着黑色鲜血的骨刺从身体中突出，鳞甲开合，背部暴突的筋节将后背如同树根般虬结的肌肉撑开，漆黑的骨翼猛然震开，与尾椎新生出带有锋利骨刺的尾部呈现出完美的圆弧。

外骨骼锁住的胸部在以巨大的幅度起伏，巨量的氧气流入他的肺部，呼吸时喉咙发出的闷响，犹如轰鸣的丧钟。

空间中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不，不如说所有的东西都死掉了，就连空气也失去了活力不再流动。周围的恶魔近侍纷纷扑倒在地，如同信徒们朝拜一般。

回荡在整个空间的巨大心跳声中站立的只有两个人，布提斯，和那名踏着虚空的白衣少年。

少年停在了虚空之中，下方毒潭中蒸腾的黑色毒雾原本应该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可那一片可怖的黑色却从他的脚边绕开了，似乎也惧怕这个人类。

突如其来的巨大压迫感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挤压成了一团，血液却凝固在了周身的血管里。但凭布提斯现在的形态便可以判断出那副魔神的躯体里究竟蕴藏了多大的力量，如果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拜倒在这绝对的力量之前动弹不得，更不要说反抗。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呼吸甚至心跳全部停止，只有薄弱的意识还在挣扎着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支配权。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就如一座冰雕一样呆立在了那里，手中依然握着那把名扬天下的苗刀。

布提斯挥动着森严的骨翼，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了少年的斜上方，垂下赤红色的眼眸如君临天下的帝王般审视着眼前这个早已动弹不得的人类，挥动起带着锋利尾刺的长尾向他甩去。

少年看着致命的尾刺以极高的速度接近他，在下一帧就会将他整个人贯穿，死亡距离自己只有几毫秒，他却无法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