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当然不能杀，因为我还要靠他完成计划。

当然了，罗生也只是随口问问，表达一下内心的愤慨。能让一个杀手如此激动，老道折磨人的本事可见一斑。

我们两个把癞皮狗直接无视，然后走进了卧室。

“他是谁？”罗生问。

“一个介于好与坏之间的老头，你可以不搭理他，但是，最好不要跟他动手。”我认真的叮嘱说。

“很厉害？”

“或许他不厉害，但他可以变得很厉害。”

这句绕口的话，罗生似乎听懂了。他嗯了一声，然后转头打量卧室，说：“装修的不错，有些奢华的味道，你很会享受，并不像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坐在床上，把目光聚焦在脚尖上，低声说：“而且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活下去。”

虽然没有抬头，但我知道，罗生一直都在看着我。过了很久，他才缓声问：“你遇到了麻烦？”

“也不算是麻烦吧，只不过……嗯，或许真的算麻烦，很麻烦。”我抬起头看他，笑着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如果我现在走了，你恐怕会对我很失望吧。”

“不。”我摇摇头，说：“对一个接近陌生的人来说，失望是不存在的。不过，离开之后，就真的陌生了，我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我也沉默了很久，房间里，有种名为静寂的气息在环绕。

“如果我死了，能答应帮我照顾我妈妈吗？”他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假如你还活着的话。”

“如果离开的话，或许你能活的更久。”我看着他，想看着他是真是假。

罗生摇摇头，刚毅的面孔有些落寞：“我终究会死的，罗生门的打开，只需要一个契机。父亲死的时候，不过三十岁，而我，今年已经三十二了。与其在湍急的河流中惊恐的死去，还不如抓住不知哪飘来的枯木给自己一个活的希望。”

“你确定？”

“嗯。”

我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看着我的手，表情略有怪异，或许没想到我会这样。不过，我们两个的手，终究还是握在了一起，并在不知是谁用力的情况下，狠狠的晃了一晃。

从那天起，一个能打开传说中罗生门的杀手，入驻了我的屋子。

厂长给我买的房子很大，虽然只有一层，但却是四室两厅的结构。平方数，超过了一百五。

罗生的入驻有些突然，事先也没准备什么，不过几十分钟后，新床和新被子都被送来的。这自然是厂长安排的，很多细节方面的事，他往往会自己做主。而这种做主，让我觉得很愉快。

老道士没有骗我，他真的在超市里赊了一堆帐。在超市经理的嘟囔声中，我把钱送出去，然后一脚把老道士从沙发上踹下去：“下次再做这种事，就把你杀了炖汤，太丢人了。”

老道士毫不在意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昂头挺胸的说：“老夫光明正大赊账，连地址都留给他们了，怎么能算丢人的事！凡夫俗子，繁文礼节，太过腐朽。”

“那么，给你找点不腐朽的事做。”我说。

“什么？老夫一直想弄套专业的音响，这口好嗓子，万万不能在你这给浪费了。”

“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会怎么做？”我问。

“为什么要杀你？”

“没有原因，有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只想知道答案。”

“看情况了……”老道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开始换台：“如果是念妖的人，老夫肯定有多远跑多远。但如果是别的……”

电视里传来某娱乐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在这极其怪异的笑声中，老道士抬起头，一脸肃穆：“有老夫在，定保你周全！”

他的表情，让我一愣，但随即想起这老头以前做过的事，顿时想在那张看似严肃的脸上狠抽两巴掌。

“那就好。”我点点头：“中午吃什么？”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最好再来份西兰花，老夫虽然身健如牛，可这肾太重要，得照顾周到。对了，你小子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好奇。”我往厨房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他，问：“除了念妖，难道天底下没有能和你们并肩的势力了吗？”

“天下之大，即便是念妖也只能占据那一亩三分地。不过能和我们并行的，还真没有，但……”老道士声音虽然越压越低，但我还是听的清楚：“走的再快，屁股后头也会跟上一堆毛头小子。”

我轻笑出声，不再多问，直接走进了厨房。

一连几天，我都没出门。老道士似乎并不好奇我问的问题，他安静的呆在屋子里，偶尔去对面串串门，交流交流感情。

虽然不知道他和念妖的那女人说些什么，但想来以这老头的品性，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交流是假，调戏倒有可能是真的。

我的修行方式，让罗生很感兴趣。他每天都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哪怕老道在旁边死命唠叨，也充耳不闻。

遇上这么一块石头，连老道士也没了办法。

第四天的时候，期盼已久的异动终于出现了。

当夕阳落下后，一缕邪气悄无声息的从外面透进来。它在我面前晃悠了短短一刹那，似是确定了目标，大股的邪气凭空出现，幻化出了两具人形。

这两个人，都是中年男子的样貌，也许是因为灯光过暗，所以他们的样子显得无比阴森。

突然出现的人影，让老道惊叫一声，差点连手里的苹果都扔了。罗生默默的站起来，对方看了他一眼，像是毫不在意。

“你们是谁？”我坐在沙发上，平静的望着他们。

“是你下的手吧。”左边一人问，声音模糊，像从遥远处通过空气传递而来的。

“你认为呢？”我反问。

“他们是谁？”老道士在旁边问。

“来杀我的人。”我回答说。

“哎呦我去，你小子果然是要坑老夫……”老道士嘟囔着，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冲对方随意的抱抱拳头，说：“这是我们的人，两位可否……”

“就算是道盟的人，也不能保住他。”右边的人冷声说：“此事了了，主上自然会去贵盟解释。”

“我可不是你们的人，只是被你们藏起来的宝物而已。”我随口说着，并站起来：“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要动手，就……”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灰色的邪气如毒蛇一般窜出，直向我胸口打来。左边那人平举右手，他的手臂已经化作灰色的巨蟒，脸上冷漠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寒。

这时，罗生双手在胸前做出一个古怪的姿势，然后平平伸出，缓缓拉开，声音自他口中吐出，显得异常沉重：“罗生门……”

我身前忽然一阵扭曲，汹涌而来的邪气消失不见，然而下一刻，罗生就倒飞出去，撞破厨房的门板。那边，立时响起锅碗厨具噼里啪啦被砸坏的声响。

有了他这么一拖延，我总算有时间把咒言完全念出。

青色的旋风带着讯息碎片，在瞬间组合完毕。巨大的土黄色石碑沉浮，高大的身影漠然的俯视屋里的一切，那一双无法看清的眼眸，有万分沉重的压迫感。

三顶神打，石敢当！

“原来真是杨家的人……”左边那人仿佛在意料之中，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将罗生抽飞出去的另一条手臂，与右手汇聚，化作滔天的灰色雾海，向我当头罩来。

“你们也太不给老夫面子了……”老道士面色凝重，甚至可以称得上愤怒。看着他须发皆张，怒火冲天的模样，我忍不住心里一颤。而这时，却见他两腿分开，扎出马步，紧接着，扯着喉咙，用力的大吼一声：“忒那娘们！快来救人，有人抢东西了！”

他刚喊出声，我就听见几声轻微的滋滋声。一阵冷风袭来，罩向我的灰雾，突然间如漩涡一般旋转起来。

一只嫩白的手臂，自我耳边擦过，那指尖上的锋芒，让人心惊。

“妖法，尾旋……”

轻声中，她的指尖很随意的穿透了那层灰雾。灰色的漩涡忽然爆开，化作数十条灰色的尾巴，向四周猛烈抽击。那声势与力量，让我汗毛倒竖，下意识就唤来石碑挡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