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怎么尽是说些沉重的事儿呢，你该高兴点才是！不过，以后你心里有事情，还要和我说，可不能自己憋着！”沈慕泽道。

沈千秋点头：“我听小姐的。”

两人在竹林边的山崖上又坐了一会儿，沈千秋望着层峦叠嶂，听着竹海涛声，心胸更加开阔了，只觉江山无限，美人在侧，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惬意的了。

“小姐，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雨师兄吧。”

沈慕泽转脸看向沈千秋：“雨师兄？就是那个步云四秀雨山闲？我可以见到他？为什么！”沈慕泽听到可以见到这样的高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他教会我很多东西，也让我明白自己之前对你做的事情有多么过分。更重要的是…他和沈家之间有很深的羁绊，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觉得你有必要认识他。”

“哦？沈家竟然和雨师兄有关系！”沈慕泽变得更加好奇，“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了！可以和这样的高手结识，那真的是我的荣幸了！”

沈千秋望着沈慕泽，表情有些复杂：“总之，先去看看他吧。”

*

沈慕泽于是便跟沈千秋一起出了倾秀，向步云走。一路上，沈千秋把雨山闲对他说的话全部告诉了沈慕泽，当然，也包括雨沈两家的血海深仇。沈慕泽这才明白，沈千秋口中所说羁绊，原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之于雨山闲，乃是灭族仇人之女。而雨山闲便是和自己同在一门修仙，也未对自己动过半分杀念，当真是人中君子，胸襟广阔。

她忽然就有些不敢上步云峰了，沈千秋见她有些迟疑，便鼓励道：“雨师兄待我都格外好，一定不会害你的。”

“嗯，也是，我应该当面向他道歉的…”

到得雨山闲住宿之处，二人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里，雨山闲正在提着水壶浇花，脚旁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狗左右跳跃，扑着蝴蝶。听到有生人来，小狗摇了摇尾巴便跑到了沈慕泽面前，欢快地汪汪直叫，沈慕泽自然喜爱非常，把小狗抱在怀里，用脸颊去蹭它的绒毛。

此时雨山闲方才转过头来：“师弟师妹，你们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沈千秋上前道：“带小姐来看看师兄。”

雨山闲见沈慕泽对小白狗甚是喜欢，微笑道：“喜欢么？喜欢就送给你。”

沈慕泽受宠若惊，赶忙把小狗放在地上，对雨山闲深施一礼：“慕泽是随哥哥来拜访师兄的，没有觊觎师兄宝物的意思，我…”

雨山闲哈哈大笑，一摆手：“都说到哪里去了。”

沈千秋道：“师兄，我已把你与沈家之间的事情，和你对我说过的话，都告诉了小姐。”

雨山闲的面色似是在转瞬之间沉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微笑的表情：“哦？那沈师妹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沈慕泽当时便要下跪，却被雨山闲一把扶住：“师妹这是要做什么！”

“家父做了对不起雨师兄全族的事情，让雨师兄一辈子孤苦伶仃，师兄非但不记恨我们沈家，还帮着我和千秋哥哥，慕泽实感愧疚万分，便是死千次万次也不够赎罪，所以特来向师兄请罪，不奢求师兄原谅，只求师兄能明示，慕泽要怎样做才能些许弥补…”。

72

雨山闲笑着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还做甚。岁月沧桑，我在这山中十二年，早已放下了尘世恩怨，我原以为会永世不忘的血海深仇，不过也只是段执念罢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时间磨灭的。只要天下太平，人人都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我雨家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至于同族子弟的怨恨，我一人背下也就罢了，将来到了泉下，我自会和他们解释。”

沈慕泽听得这一番话，竟是落下泪来，一是因为愧疚，二是因为雨山闲的豁达，他对如此深仇大恨，都可以一笑置之，当真是有无限宽广的胸怀。

“师妹，看看你，怎么哭了。我这些没什么，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些担当。倒是你，那天敢为了师弟来挡我的剑，这魄力可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有的，作为师兄，我也非常钦佩你。”雨山闲看看沈千秋，又道：“沈师弟能有此红颜知己，当不枉此生。”

这一番夸赞，让沈慕泽内心更加羞愧，一时间站在原地，竟不知说些什么。

雨山闲见沈慕泽窘迫不已，便提议道：“师妹若一定要补偿我什么…嗯，听说师妹琴艺了得，在邺阳城里，达官贵人便是花上千金万金，也听不到一次，师妹不如就为我抚上一曲，今后，咱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师妹再也不许向我提起雨沈两家的旧事，你说可好？”

沈慕泽自是明白，如此大仇，岂是弹奏一曲就可以烟消云散的，雨山闲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放下心里的包袱而已。

她的内心被深深感动，当下点点头，坐在庭院的青石上，唤出玉涧秋声，十指抚上琴弦，丝丝缕缕的仙音立刻由琴身流泻出来。

沈慕泽所弹的一曲，名曰《叹征尘》，是邺阳古曲，讲述的是将军出征十年未归，故乡物是人非，但战争胜利之后，将军名满天下，为万民赢得太平，流芳百世的故事。此曲前段慷慨激昂，中段雄浑悲壮，末段又婉转悠扬，大有称颂之意，其弹奏技巧多变，指法繁杂，非古琴高手不能驾驭，沈慕泽的琴技远近闻名，自然能够把叹征尘的曲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千秋、雨山闲听得此曲，都觉心潮澎湃，虽有忧思暗涌，往事历历重现，但这曲大有催人奋进之意，尤其是描述战斗的篇章，节奏轻快激越，沈慕泽每拨出一个音，似乎都是铿锵的鼓点，激励战士们奋勇杀敌。

雨山闲听着听着，竟执着天禄辟邪，随着壮阔琴音，舞起剑来。那一红一蓝两柄长剑，闪着熠熠光辉，在雨山闲的手里，划出两道流水般蜿蜒的长弧。雨山闲本为世家公子，少时习剑，家中有人擅音律，他便常常跟随琴声舞剑，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非常耐看的剑舞，其舞姿时而优雅内敛，时而刚猛果决，与女子大有不同。雨山闲的步法又非常扎实，是以舞剑之时，有难度非常之高的武学动作，舞与武相结合，当真是刚柔并济，让人叹为观止。

这一琴两剑，交映成辉，二人以音律武学沟通，无需客套、不用遮掩，是灵魂的交流，远比语言要深入更多。

酣畅之时，雨山闲招呼沈千秋道：“沈师弟，何不一起来！”

沈千秋见此情此景，本也有些激动，在雨山闲邀约之下，抽出白鸟剑，与他一起舞起来。

步云峰上，白云缭绕，清风吹拂，琴音激越，剑啸声声。沈千秋、雨山闲本就是万曜宗弟子里一等一的人物，如今在一处持剑起舞，可说是剑好看，人也好看，又加上沈慕泽的高超琴艺，凡间若想看到此一场演出，只怕是皇帝也不能了。

一曲舞毕，雨山闲高声笑道：“痛快！自此以后，我们三人便是朋友了！”

沈慕泽自青石上缓步下来，再次深施一礼：“多谢师兄不计前嫌，愿与我们沈氏兄妹结为好友。以后师兄若有需要的地方，慕泽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雨山闲摆手：“师妹言重了。”

“哈哈哈！”远处一洪钟般的男音响起，三人一齐转脸去看，但见一玄袍白发的老者健步向此处走来，正是掌门不错：“天地正道存于心，琴剑一曲泯恩仇，山闲真可称得上是同辈弟子中的表率了。”

雨山闲赶紧收了剑，向掌门行礼：“师父今天怎么有空到山闲这里来了。”

“自然是闷得慌，找你来下棋！”掌门抚着长须说道。

沈慕泽、沈千秋没想到平日里威严的掌门还有如此悠闲的一面，都感到颇为新鲜。

“千秋，慕泽，你们在看什么，是不是没见过本座和弟子下棋啊？来来来，都坐到这儿来，看我跟山闲杀上一盘。最近这个小子又精进了，可是厉害得很呐。”掌门完全没有一派之主的架子，只和寻常老翁一样，也不在意礼数，自顾自地就坐在棋盘之前，招呼雨山闲来和他下棋。那雨山闲自然也高兴地坐在他对面，执子下起棋来。

看来两人经常这样对弈。二沈于是也放松地坐在他们旁边。

掌门边下边和沈千秋聊天：“千秋啊，这次会武表现不错，在天机阁学到了不少东西吧。”

“谢掌门师伯关心。会武实是靠侥幸，天机阁里的典籍博大精深，千秋参悟了一月，也不过只窥视到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