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队长,是黑石崖女匪首袭击的汉奸头子孟龙生,这个底细要不要透露给军统?”
吴子健凝神想了想“这一实情还是和盘托出吧,毕竟军统的人也一直谋划着干掉那个姓孟的侦缉队长,交代出来,便于大家心里都有个数。还有,刘五妹的表妹被日本便衣队抓走的事情,也透露给他们——刘大当家的近来没少和咱们徐旅支队共事,她的妹妹遭了难、而且祸首是日本人,咱们同为抗日连理,应当有力出力。”
得到这些相应指示,敌工队长心里顿时踏实了很多。
“还有一点,我觉得既然已经确定刘五妹的表妹是被神秘的日军便衣队掳走的,我们应当抓住这一点,看能不能从这里突破——为此,不妨多与黑石崖山寨、军统方面合作,三方联起手来,说不定会找到更多的线索。”徐旅支队长继续鼓励着。
听到这里,肖俊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支队长,你刚才说过,黑石崖的师爷跑回到山寨去调人手了?”
“没错啊,他们的师爷前几天在西坪村亲口跟我说的。原本那个女匪首就想留在城里、伺机再取汉奸侦缉队长的项上人头;如今又出了表妹被日本人抓走的凶耗,她就更得在城里守下去了;所以让那个师爷回山里调大批帮手回来——他们推断,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十有八九是被日本人抓进了文城。”
敌工队长眯着眼睛盘算起来——抓进
了文城?那就只能是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萩原旅团司令部、大冢联队部、特务机关以及城里大大小小的日军分驻地。
蓦地,他将眼睛睁大,目光炯炯地瞪视着自己的上级“就那么肯定是抓进了文城?万一没有进城呢?日本人在文城的东郊、西郊,可都有兵营的。”
吴子健一边缓缓点头,一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搞不好,刘五妹表妹被关押的地方,就是神秘日军便衣队的老窝呢——以你看,他们的老窝会是在城里还是城外?”
“我只是凭着直觉,这种偷偷摸摸抓女人的卑鄙行径,不大可能搞到人多眼杂的城里来。把人藏到城外的某处,才更合乎清理。”
两个人关起门来的这一番密议,不知不觉到了午饭当口,作为东道主的肖俊平,这时就笑呵呵地提出让小范到宝元酒楼要几个拿手菜,就在这里简单摆上一桌给支队长和陈队副接风。
做此提议的时候,肖俊平心底还有些忐忑,不知吴支队长会不会同意——一曾经共同潜伏文城的陈栓柱,经常批评他花钱铺张、大手大脚,不符合八路军艰苦奋斗的传统。
然而,吴子健不仅不反对,甚至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要求
“要我看,不如直接去宝元酒楼吃这顿饭——假如刘五妹还在酒楼内,我和她见上一面也好!”
肖俊平着实被对方这个要求吓住了“支……支队长,这可是在鬼子汉奸的眼皮底下,你……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到宝元酒楼去,恐怕不妥……”
吴子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部下,眼神里闪烁着狡黠“我的肖大参谋,你是不是精明过头了?难道文城里的鬼子汉奸,都认得我这个徐旅支队长?”
“可是……可是黑石崖的女匪首认得你啊!”
“那又怎样?你是担心她会出卖我?”
敌工队长哑口无言了,从道理上讲,吴支队长分析得没错,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眼下的刘五妹都断无出卖八路军一行的可能。
“我也正可利用这个机会,索性把你的真实身份对刘五妹挑明了,也省得她再对你这个昔日晋军参谋疑神疑鬼——你说得对,宝元酒楼那个地方很有利用价值;再加上刘五妹现在救人心切,一定乐于与咱们的地下情报站合作。”
肖俊平彻底被说服了,当即从椅子上起身说道“好,那咱们就走一趟宝元酒楼!”从前他一直是极力避免在文城的酒楼饭肆抛头露面的,唯恐被人认出;但今天支队长本人要亲自涉险,他必须陪同在场。
“把栓柱也带上,”吴子健吩咐着“这家伙以前不是去过几次宝元酒楼吗,有他在,能显得更自然些。”
不料,二人离开东关大街十六号院、回到成瑞祥绸缎庄内,恰恰是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在得知支队长要到宝元酒楼吃饭之际,坚决提出了反对。他毫不客气地就把矛头对准了敌工队长
“肖队长,你应该清楚宝元酒楼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个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更是那里的常客!你怎么可以带着吴支队长到那里去?!你摆的这个接风宴,搞不好就成了鸿门宴!”
“鸿门宴”这个说法一出,肖俊平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此时他们三个人是在成瑞祥绸缎庄的后堂,尽管前边的店面里暂时没有顾客登门,但彼此还是都压低了嗓音交谈。
“这……这怎么就会成了鸿门宴?!”敌工队长望着自己的副手,气急败坏地争辩着。
好在吴子健反应快,伸手一扯陈栓柱的臂膀,随即对肖俊平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栓柱这小子没文化,口没遮拦——陈队副,你知不知道鸿门宴是什么意思?别满嘴跑火车。”
小学都不曾读完的敌工队副队长,自然不清楚“鸿门宴”的真实内涵,只依稀从说书的人口中听得这宴不是什么好宴罢了。但他并不为所动,反倒继续执着地归规劝起了吴子健
“支队长,宝元酒楼你绝对不能去,太危险了!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让咱店里的伙计去酒楼买回来,你尽可以敞开了吃喝——”
“放屁!”徐旅支队长又好气又好笑地抬腿就踢了对方一脚“我一堂堂的八路军指挥员,难道是为了一口吃喝去冒险吗?!我警告你,回西坪根据地后不许在政委面前胡说八道!”
当着肖俊平的面挨了吴子健的一脚踹,陈栓柱不由得也胀红了脸,只是嘴里仍然不肯服输“你……你不为了吃喝,跑酒楼去作甚?”
“我作你个球甚!”忍无可忍的徐旅支队长又挥起了拳头,摆出要揍对方的架势。
趁着陈栓柱狼狈躲闪,肖俊平息事宁人地急忙做出了解释,把刚才他与吴支队长在东关大街十六号院密议的内容,简要说给了自己的队副听。
“这回懂了吧?”吴子健仍气咻咻地低声呵斥着“你个小兔崽子,回去以后你要敢满嘴胡吣编排我,你这个队副就别干了,交出你的配枪、去连山的骑兵营喂马!”
徐旅支队长此趟潜入文城,一共有包括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在内的七名敌工队员护送随行,并出动了一辆三匹马驾驭的马车。因提前考虑到进出城门时会遇到搜身盘查的麻烦,吴子健命令其中的五名敌工队员全部在城外待命——文城东郊那个农户的联络站就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点——所以真正陪同吴子健进城的就只有陈栓柱和一名负责驾驭马车的敌工队员。
三个人随身携带的短枪,提前藏在了马车的各个隐蔽机关内,肖俊平则在东城城门早早守候。守城门的除了日本兵,便是文城特务机关侦缉队的人,凭着东关大街成瑞祥绸缎庄肖掌柜与侦缉队长孟龙生之间的交情,侦缉队的特务自然不会为难肖掌柜从老家来的表兄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