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坪村在短时间内就喧闹起来,除了负责村落防御的三营8连固守在各自位置上,二营5连和支队部的人以及村里的百姓,全涌到了村西,迎接主力的凯旋。
当然,场面远算不上欢乐,气氛仍以紧张忙碌为主——数十名阵亡官兵的遗体、伤势严重的伤兵,乃至包括九二步炮和炮弹在内的大量战利品,都需要巨大的人力接运。
支队政委刘树早早地就立在村西防线上的一座工事后面守望,自从吴子健指挥支队主力陆续开拔,刘树就始终处于高度焦虑状态。
由二营长魏鑫带领的伤兵队伍率先返回时,支队政委就对那辆马车上叠加的战士遗体又惊又痛。看在二营长本人手臂也挂了彩的份上,刘树没有做过多苛责,只是痛心疾首地甩过去一句话
“魏营长,你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当着我的面什么也不肯说,转身就带了兵去追日本人……”
自知理亏的魏鑫没敢吭声,幸亏刘政委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那名日军俘虏上。
被反剪了双手的少尉军衔的俘虏,让刘树皱起了双眉。要知道,眼下还有六名来自日军濑名师团骑兵联队的俘虏,被关押在关门山红星峡根据地。一个月前刘树负气出走到徐旅旅部汇报情况时,旅部首长曾经针对那六名俘虏做出过指示,考虑到相距甚远,途中又有可能遭遇日军,旅部首长命令将战俘暂时关押在徐旅支队,等待下一步命令。
那六个小鬼子还没处理会,这一回竟然又抓了一个回来,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啊。刘树感到了头疼。
然而回到西坪村的吴子健,却放下手头所有事情,立即将那名日军少尉俘虏带到了支队部,开始审讯。
徐旅支队第一营的一名战士在热河读过高小,上过半年多的日语课,对日本话可以做到粗通。吴子健为此特意将他调到了支队部做通讯员,同时兼任了简单日语翻译的工作。其日文会话水准虽然无法与敌工队队长肖俊平相提并论,但总聊胜于无。
经过一番连说带比划的审讯,徐旅支队长总算弄清楚了这名日军俘虏的基本情况竹山少尉,大冢联队奈良步兵大队坂本中队第二小队小队长。
但是当吴子健急于从竹山少尉的口中审问出今天这场蹊跷战斗的内情时,不知道是因为翻译不到位、还是少尉本人有意回
避隐瞒不说,费了半天的劲一无所获。
刘树这时结束了在村子里的战后善后工作,怀着一肚子怒气回到了土地庙徐旅支队的指挥部,准备找吴子健严肃问责一番——这场不期而遇的战斗竟然造成了如此高昂的伤亡代价,远远超出了想象,绝不能一带而过!
而此刻的吴子健正在吩咐通讯员马上将二营副营长魏鑫找来,有更多的疑团需要解开!
二营长魏鑫此时正在卫生队处理包扎伤口,一时还不能到位。这期间,骑兵营营长夏连山带着几个人从梨花浦飞马赶来了。
后来一直在梨花浦坐镇的夏连山,自然极为牵挂十几里开外的那场战事;当他的骑1连连长终于率领着二十几骑返回后,夏营长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跑来了西坪村支队部。
途中,他们这一行人马经过西坪村南口外的那几片树林,发现王双龙第一营的主力已然收兵回营,战士们向他简要汇报了战斗最终戛然而止的经过,并称王营长眼下留在了西坪村的支队部。
风风火火奔进土地庙的骑兵营长,果然就与向外走的一营长王双龙撞了个满怀,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于是一起站到了土地庙的门口。
“先别进去,支队长在和政委吵架呢。”小声说这番话的王双龙,脸色阴晴不定。
夏连山只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同样小声地问“为了今天打的这一仗?”
王双龙没直接回应,反倒问道“你你派出的骑兵,损失了多少?”
“牺牲十一人,还有几个挂彩的。都是从前骑兵连的老兵,真心疼啊……”
“能不心疼吗——不过我提醒你,一会儿别当着政委的面汇报伤亡情况……”
两人正交头接耳着,眼见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急匆匆走过来了,没说上几句话,二营长魏鑫手臂也缠着纱布和吊带,疲惫不堪地由远及近。
就这样,徐旅支队一营、二营、骑兵营以及敌工队的指挥员们,悄悄聚拢到了一起,表情漠然地聆听着土地庙内的争吵。
突然,支队部的一个通讯员从门内一头撞了出来,刚要奔跑,却赫然发现了扎堆站在附近的几名指挥员。
“魏……魏营长,支队长……支队长找你呢。”因紧张和惶惑而导致说话结结巴巴的通讯员,期期艾艾地望着二营营长。
魏鑫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身边的老战友,埋头大踏步走进了土地庙。
支队部里面,吴子健正双手支撑着那张摆在正中的硕大的长条桌(其实是用多张门板拼接搭成的,门板上钉着一整张的席子,再蒙上整匹的白布),桌子的三分之一部分摊开着两张军用地图,另外三分之二部分则是还在制作中的一个地形沙盘。
吴子健位于地图的一边,垂下头专注地审视着,直到魏鑫进来立正报告。
“二营长,伤势要紧不?”
徐旅支队长先是关切地问候了自己的部下,又吩咐通讯员拿椅子来让魏鑫在长条桌前落座。
一边答话一边偷眼望去,魏鑫注意到了政委刘树坐在墙边的那张八仙桌旁,怒目瞪视着支队政委,胸脯一起一
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吴子健却全然不理会政委,仿佛刚才的那场争吵未曾发生过,自顾自地与二营长讨论起了今天追击作战的细节,尤其是他们发现荒原上那座孤零零的农家宅院的详细过程。
从农家院外被追杀击毙的一名日军便衣身上拿回来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此刻就摆在地图的旁边。
“就是说,你最开始派人进入那座农家院,丝毫没有看到日本人强行闯入的痕迹,屋子里的男女看上去就是一家人?”
“没错,1连三排的尖兵向我汇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魏鑫极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要不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那座农家院四周荒废的庄稼地不对头,几乎就放过他们了。”
“日本人的便衣特务,躲藏在那里做什么?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地方,还找来一对母子做掩护,事情败露后还要杀人灭口……”吴子健费解地思忖着。
“那对母子应该就是农家院的真正主人,”二营长颇为肯定地说道“我们后来冲进去,仔细检查了屋里的东西,在炕柜里发现了许多小孩子的衣服鞋帽——那应该是做不来假的。”
吴子健不再言语,开始重新盯着面前的地图。
突然,土地庙的门口闪进一人,大声喊着报告。
是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他刚刚接到了手下队员送来的最新情报昨夜,青龙河中游河畔的小刘庄发生命案,村头一户母女人家,母亲被刀杀死,女儿失踪;另有一户人家遭到入院袭击,在院主人的反抗下,袭击者开枪行凶后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