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了！吴支队长怎么可以这样？他不懂得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吗？带了一个排的骑兵就敢跑到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去闹，终于闯出大祸来了吧！”

二营副营长费劲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插嘴说道“政委，不管怎样，还是先派兵救援吧——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支队长他们被鬼子困住……”

刘树还未来得及作答，却又眼见一队指战员急匆匆地跑进了宽敞的打谷场，定睛看去，发现是机炮排排长赵野郊和他的部下。

“刘政委，我们来了！”国军炮兵出身的赵野郊一脸喜不自禁的样子，兴冲冲地对支队政委嚷道“保证把大炮安全运回来！”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刘树，又费了些口舌才弄清楚所谓运大炮的原委，一时间不知道该是训斥还是否决。

“运大炮，扛着重机枪干什么？”终于，刘树指着机炮排战士们刚刚放到地上的两挺重机枪质问了一句。

赵野郊想也未想脱口答道“吴支队长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带着重机枪出发支援，应该是鬼子那边也出动了大部队吧，需要硬碰硬了。”

听到这话，刘树心头不禁又是一沉“这个吴子健！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他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打这么大规模的仗？”

西坪村的打谷场上陷入了沉寂，刚才还人声鼎沸、忙乱急迫的场面，渐渐变得压抑。在场的所有指挥员，此时都已经明白了政委的态度。

但没有人敢再进言部队马上出动。

刘树的情绪则越发激昂了，毫不避讳地当众高声宣泄起来

“大白天的，把大部队拉到无遮无挡的荒原上去作战，主力营都出动了，还又是骑兵又是炮兵的！——咱们支队就这点儿家底，都要亮给日本人不成？！一旦遭到日军重兵围攻，我们要该往哪里撤？还要再逃进关门山吗？！”

赵野郊有心再申辩几句，但支队政委却自顾自地继续吼道

“你们大家睁大眼睛仔细看

看，这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西坪村，上一次遭到鬼子扫荡留下的烂摊子、到现在还没收拾干净，今天又要大动干戈了——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下去，咱们的根据地还要不要？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说到这里，刘树拿目光找到了刚刚凑过来不久的三营副营长祁彪，手指着对方喝问“祁副营长，你说说看，如果主力都打出去了，就凭你们三营8连，能不能守得住这么大的西坪村？”

三营8连，正是负责西坪村防御的专属力量。祁彪被问到这里，尴尬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吴子健的贴身通讯员三娃子壮起了胆子发话

“政委，我是跑回来给支队长传达命令的……不管西坪村出不出兵，我都得尽快再跑回去向支队长复命……你看……”

徐旅支队政委凶巴巴地瞪了对方一眼，又环顾打谷场思忖了片刻

“三娃，你马上跟我回支队部，做前线战场的详细汇报——二营4连原地待命，4连长和副营长也随我来！”说到这里，刘树顿了顿，不放心地望着神情焦虑的机炮排排长，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机炮排同样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西坪村一步！”

原本待出征的部队，就这样被晾在了村中心的打谷场上，刘树一行人则急匆匆地奔回了村西头的土地庙。

等到吴子健几人从战场上骑马跑回来，进到支队指挥部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刘政委激烈训斥部下的那一幕。

“老吴，你回来的正好！”看见一身硝烟气息的支队长，刘树丢下别人直奔他而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调动主力部队、大白天的跑到平原地带和日军作战？！”

人困马乏的吴子健，没有理会对方咄咄逼人的质询，先是大步走到墙角的一张八仙桌上旁，从一个白瓷水壶里倒了一杯白开水出来，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唇上的水滴，瞪起双眼朝着4连连长喝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接到我全连出击的命令吗？”未等4连连长作答，他又迅捷将脸转向了刘树“政委，前线军情紧急，一营已经全体拉上去了，二营4连作为预备队也必须马上出动。”

“吴子健同志！”显然遭了冷遇和漠视的刘树简直目不可遏，挥舞着双手高声嚷道“我以徐旅关门山支队丨党丨委书记的名义，要求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你拿不出足够的理由之前，我坚决不同意部队继续出动！”

徐旅支队长听到这里，走到摆放着大幅军事地图的一张桌子前，虎着一张脸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斜背着的那枝花机关枪，“啪”地一下拍在了

桌子上，两眼喷火地说道

“这是小胡的枪！他本人已经壮烈牺牲——就是现在，还有更多的指战员正在被鬼子围攻，敢问丨党丨委书记刘树同志，你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战死沙场、见死不救吗？！”

刘树顿时呆住了。他当然熟悉吴子健所说的小胡，便是支队部的警卫员之一，只有他们才配备花机关枪。

“我……你……”

政委一时变得结巴起来，头脑中一片混乱。

“4连长！”吴子健不耐烦地发出了呐喊“立即带领全连，掩护机炮排紧急出动！”

吴子健与昔日的教导员、今天的政委刘树打交道，早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老油条般的法门——政治上的事情，基本上任凭对方怎么说都是；军事上的事情，如对方插手，不妨先听听，一旦觉得与自己的主张相悖，立即快刀斩乱麻先按自己的意思执行了再说。

这一次又是如此，他眼见政委在自己的慷慨陈词之下流露出了犹疑之色，马上撇下他、直接给4连长下了出动的命令。

望着4连长转身跑出土地庙的背影，徐旅支队长重新抓起了刚刚墩放在桌子上的花机关枪，冲着还有些愣怔的二营副营长使了个眼色，旋即大踏步也往外走。

在一只脚堪堪迈出土地庙大门的瞬间，吴子健才回头对刘树喊了一声

“政委，军情紧急，我先去了——二营5连留给你们，协助祁彪指挥的8连全面戒备！”

兀自呆立在原地的徐旅支队政委，及至想要张嘴回应些什么的时候，包括二营副长以及警卫员、通讯员等一行人，已经跟着一涌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