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耐人寻味的是,文城的日军至今也没有公开挂出宪兵队的招牌。代行宪兵队管理本地治安职能的、始终是文城特务机关直辖的日军便衣队,包括孟龙生领衔的所谓的支那侦缉队。
如此以一来,一个诡异的问题就浮出水面了:日军濑名师团或者说萩原旅团的宪兵队,究竟身在何处?他们现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面对军统女少校的这一疑问,李彦和赵木头一时都难以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这个特高课是什么意思?头一回听说……”特务连长一脸懵懂地问道。
王穗花告诉他,所谓特高课是日本国内丨警丨察机构的一个特殊部门,用日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处理政治犯的。如今侵华日军在中国的占领区内设立伪政权,宪兵队就成了各地的丨警丨察局,他们于是将特高课这一形式照搬了过来,专门对付反日案件。
李彦毕竟是在军统受过正规训练的,思维意识都会不自觉的朝着间谍战的路数走;女上司抛出的新疑点,在相当程度上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只不过,还一时找不到突破的方向。
中央军特务连长就不同了,自从跟随着军统王穗花少校紧急重返文城,他就做好了有可能大干一场的准备。不料先是情报二组的危机已经悄然度过,继而刚刚部署的制裁汉奸侦缉队长的行动又轰然落空。这顿时让他有了一种挥舞重拳却
击中了棉花包的失落感。
若非刚刚意外邂逅了从前在丰店县城的心上人孙妮儿,让他忽生牵挂,赵木头简直再度不想在文城呆下去了。
心烦意乱之下,特务连长也就没有对王少校提出的疑点动太多的脑筋,反而有些赌气地叫嚷道:管他是特务机关还是宪兵队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就是了,像现在这样天天闷在屋子里,什么事情也干不成!
王穗花自然知道这个麻杆子一般的年轻人耐不住寂寞,没有行动干就要发牢骚。可她此刻的心思已经被消失了的宪兵队的疑云所笼罩,因此索性不去理会赵木头的带有挑衅意味的言论。
李彦倒是巴不得自己的美女上司就此暂停对汉奸侦缉队长的制裁,一来是帮八路军敌工队长的忙,二来也可以躲避风头。
“站长曾经提起过,情报一组正在往太原宪兵队里安插眼线,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这条内线可以发挥作用了,说不定从太原宪兵队那里能找到些线索。”军统女少校对李彦说道。
“太原宪兵队?那肯定是出自山冈师团的宪兵队。可占文城的是濑名师团啊。”
“说得好!”王穗花冷冷一笑:“我现在要问的正是、这个濑名师团的宪兵队跑到哪里去了?!”
李彦说不出话了。
屋内又变得寂静起来。最终,赵木头耐不住寂寞,烦躁地站起身向外走,想去院子里透透风。
结果在门口,他与正急匆匆往里跑的电台台长老刘撞了个满怀。
“我刚刚听到北平的日伪广播电台的新闻了!”老刘表情严峻地宣布着:“他们说濑名师团刚刚占领了蒲州风铃渡,卫立煌的守军被击溃,卫长官本人已经渡过黄河、撤入河南了……”
电台台长的屋子里,除了情报二组配备的德式军用电台,还有一架美国造的收音机,老刘平时用它来收听武汉国民政府的广播以及华北伪电台的广播。
“蒲州丢了!?”赵木头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
蒲州风铃渡乃是同蒲铁路的终点站,同蒲铁路的“同”是大同、“蒲”就是蒲州。那里丢守,意味着山西的最南端也宣告沦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说得出话来。
“广播里还提到,濑名师团这一次从运城出动,兵分三路,除了攻陷蒲州的这一路,另外还直指芮城和平陆,预计将陆续进占。”老刘继续宣布着。
军统女少校将藏在炕柜里的山西省军用地图拿出,铺在了八仙桌上,凝神查看。
很快,李彦和赵木头就聚拢过来,中央军特务连长毫不费力地将蒲州、芮城和平陆在地图上一一指出。
“卫长官和他的二战区指挥部如果真的撤
去了河南,不知道据守在中条山的中央军是何动作?”李彦眼睛盯着中条山的位置,缓缓问道。
王穗花叹了口气——应该大势已去了,中条山虽为天险,但仅凭十四军和刘茂恩十五军的残部,失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这其实是此刻屋子里的众人都早已料到的结局,只不过,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天真正的到来。
女匪首刘五妹这趟从关门山来文城,一行一共六人,其中两名保镖当中的旺子已经殒命街头;刘五妹于是命令师爷带领另外一名保镖德洪、护送表小姐小菊即刻离开文城回返黑石崖山寨。
刘五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昨晚他们在关帝庙大街伏击了文城的侦缉队长,可谓捅了一个大马蜂窝;无论是侥幸保命的孟龙生,还是文城的日本人,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抢先将小菊乃至师爷这样的不能打的人送出城去,自己在接下来的后续行动中就少了后顾之忧。
按照女匪首的心意,旺子的尸首要想办法抢回来,而孟大脑袋那个家伙也必须继续找机会干掉。
拿定了主意,刘五妹在这个上午立即开始布置。二当家的白宝元迅速准备好了酒楼的马车,从前从山寨带出来的小喽啰、现为酒楼伙计的两个人负责驾驭。保镖德洪以及师爷的配枪,全部巧妙地藏在马车的车厢底下,确保一行可以安全通过日本兵把守的城门。
小菊虽然极不情愿如此仓促离开文城返回山寨,但是在表姐对其告知了实情之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是她纠缠央求表姐和她一起走,结果遭到了心情正劣的刘五妹的严厉呵斥。
就这样,吃过早饭以后,堪堪过了上午九点,宝元酒楼的马车匆匆启程了。
白宝元亲自跟车到了东城门。一路上,并未发现街头有紧张气氛,昨晚的枪战与警报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今天的市面繁华。
过城门也一如既往的顺利。在城门口负责盘查的孟龙生侦缉队队员,听白宝元讲明了情况后,向守城门的日本兵连说带比划了一通,其中一个日本兵过来掀起了马车车棚的帘子,见车内坐着的有老有少有女眷,挥挥手便放行了。
仍不放心的白宝元又跟随着马车出了城门,直到步行了一里多远后,方才向表小姐和师爷告辞。独自一人返回了文城。
马车继续朝着关门山的方向一溜小跑。按照刘五妹的吩咐,宝元酒楼的两名喽啰将一直驾车抵达西坪村;届时师爷将携着刘五妹写给她的义兄、八路军长官魏鑫的字条,请求八路军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