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在开枪？打的是孟龙生他们吗？”最先到达副驾驶这一侧车门前的李彦，朝着已经摇开了车窗玻璃的王穗花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刚才在里面为什么不动手？”军统女少校声色俱厉地反问。

“八路军的人在摩托车上，下不去手啊！”

“什么？！”王穗花震惊得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无暇解释的李彦气急败坏地嚷着：“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趁乱摸上去？”

此时，距离轿车数十米远的交火地点，枪战已经变得越来越激烈，隔着这条关帝庙大街，两边正在乱枪对射。

军统女少校思忖李彦的话，犹豫着要不要下令出手，猛然间，空中传来了凄厉刺耳的警报声。

那是被俗称为“气喇叭”的防空警报，声音传播范围极大，无疑，是装备在南城城门楼上的日军警报设施拉响了——

此处距离南城城门并不远，应该是他们听到了街头交火的枪声。

雪佛兰轿车内外的所有人，心头顿时都绷紧了。

“撤吧，鬼子的巡逻车随时会扑过来，我们身上都带着家伙，目标太大了！”

王穗花咬牙下了决心。

车身另一侧的特务连长赵木头却急了，脱口问道：“不上去帮一把吗？”现在，即便不知道伏击孟龙生摩托车的是何方神圣，但同仇敌忾是确定无疑的。

“先帮你们自己吧！”军统女少校恶声恶语地回敬了一句，显然，她仍迁怒于这四个人刚刚的集体莫名失手。

李彦和沈班长共乘一辆脚踏车回撤杨柳巷一号院，另外一名特务连士兵独骑一辆脚踏车回撤站前的住处，他们的武器都统一交到了轿车上。

雪佛兰后座钻进了不甘心的特务连长赵木头，随即向左启动，调头驶向了关帝庙大街的东边。

是什么人袭击了嫖妓夜归的汉奸侦缉队长呢？他们能够得手、并且平安脱险吗？满脑子塞满疑虑的王穗花，从摇开的车窗探头向后望去，视线尽处，日军巡逻卡车的身影已经出现了。

在关帝庙大街突然对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一行开火的，其实是关门山黑石崖山寨的女匪首刘五妹及其手下。

这同样是一场经过精心准备的袭击。

自从傍晚在东关大街成瑞祥绸缎庄的门口、偷听到了孟龙生今晚要去倚红楼ji院喝花酒，刘五妹和她的二当家、酒楼掌柜白宝元就立即开始了行动。

回到宝元酒楼，经过简短商议后，决定由大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带两名保镖一共四人，前往城南的石磨盘小巷，见机行事。

在此之前，白宝元派出了两名机灵的伙计（均为当年从黑石崖山寨带出来的喽啰），一个提前赶到倚红楼去“踩盘子”，侦察孟龙生一行在ji院的举动；另一个则在石磨盘小巷附近，寻找可以暂时落脚的酒馆饭庄。

差不多一小时后，第一个伙计先回来报信：孟龙生等人已经进入倚红楼的房间，侦缉队长的坐骑、那辆如今在文城广为人知的三轮摩托车，此刻就停在ji院的院子里面。

第二个回来的伙计，则在关帝庙大街上找到了两处可供监视石磨盘小巷巷口的地方，一处是临街开业的一家驴肉火勺馆；另一处同样是一家临街的店铺，但应该被废弃许久，店门上方的匾额早已不在，窗子都用木板钉死，大门上有一把生了锈的挂锁，貌似不费力气就可撬开。

刘五妹很满意，让三当家的黑驴和两名保镖检查武器——四人当中，有一名保镖使用转轮手枪，其余的都是毛瑟军用手枪；弹药还算充足。

白宝元找来了两辆脚踏车，由于黑石崖山寨里有这种洋玩意（自然是抢劫来的），所以从当家的到不少喽啰摆弄起来都不陌生。

就这样，一行四人共乘着两辆脚踏车出发了，那个发现了驴肉火勺店的伙计则叫了一辆洋车给他们引路。

文城虽然常来常往，可是对城南这一带的地形刘五妹等人并不太熟悉，在来的途中四个人都用心记下了街区，脑子里想好了回撤到东关大街宝元酒楼的路线。

那家火勺店距离石磨盘小巷的巷口不下三十米远，应该说不是一个理想的监视地点，而且火勺店此刻虽然还在营业，但掌柜的表示距离打烊时间也没多久了。若想在这里蹲守到汉奸侦缉队长出来，显然不现实。

刘五妹一行先在火勺店里要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些东西吃喝着，同时就打发一名保镖去倚红楼探风，并查看那家已经废弃了的街头店铺的情况。

他们注意到，关帝庙大街虽然已算是城南最主要的街道了，但与宝元酒楼所在的东关大街的繁华相比，只能称之为萧条。到了掌灯时刻，街上已看不到几个行人。

这倒是挺利于打伏击。

出

去哨探的保镖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回来，他带来两个让女匪首放心的消息：孟龙生的摩托车仍然停在倚红楼的院门内；而那家废弃的街头店铺，其实就距离火勺店不远，但更靠近石磨盘小巷的巷口。

又过了一刻钟多的光景，刘五妹四人作为最后一批客人，结束了吃喝，从火勺店里走了出来。而店掌柜的几乎脚前脚后就熄灯打了烊。

他们两人骑车、两人步行，装作不经意地从石磨盘小巷的巷口经过。没过多久，四个人又沿着小巷对面的街边悄悄溜了回来——两名保镖趁黑合力撬开了那家废弃店铺的大门，里面因为已经空无一物反而显得很宽敞，他们连人带车都躲了进去。

划着火柴检视一番，见多识广的女匪首大体判定这有可能是一家曾经的杂货店，柜台应该被拆除了，但墙壁上却残存着一排货架。

日本人占领文城之前，不少人家选择了出逃，因而眼下在文城城内有相当数量的闲弃宅院，包括店铺——据二当家的讲，被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后来窃为己有的锣鼓巷那座宅院，就是一个殷实之家出逃后搁置的。

这个街头地痞出身的文城破落户，竟然在投靠日本人之后有了自己的家产，又对城里的大小商户包括宝元酒楼敲诈勒索，当真是死有余辜——今晚就给他来个了断吧！

三当家的黑驴没少干过拦路抢劫的勾当，只不过昔日伏击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过往客商行者，今晚却要朝着日本人的侦缉队长下手。他思想中没有什么卫国卖国的界限，但对于孟大脑袋屡屡到自家山寨经营的宝元酒楼吃拿卡要之举，却是恨之入骨，因而干掉那个家伙他并无异议。

“这个地方不错——我看干脆就等孟大脑袋的摩托车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大伙儿一起开火。”

黑驴此刻倚着虚掩着的门扇，眼睛瞄着斜对面的石磨盘巷口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