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一听急了，忙不迭地要伙计赶紧去拿脚踏车，以便跟在摩托车后面骑。车斗里的孟龙生闻听，醉意十足地嘎嘎笑了起来。

其实八路军敌工队长的这番话，恰是刻意喊给其他人听的——假如军统中尉李彦正带着人手埋伏在附近，想必会听到自己呼喊李经理的名字，想必也会注意到自己与汉奸侦缉队长就坐在同一辆摩托车上。

肖俊平这是豁出去了，甘冒奇险也要极力阻止军统此刻对孟龙生的出手。

三轮军用摩托车启动了，另外一个侦缉队队员仍然爬坐在车斗后面的备用轮胎上，满载着四个人的摩托车点亮了车灯，径直开出了倚红楼的院门。几秒钟之后，负责去成瑞祥收账的两个伙计，则共乘着一辆脚踏车，慌慌张张地急追了出去。

老鸨杨妈和几个**以及随从，这才开始骂骂咧咧地往一楼的正厅走，为没有当场收到钱而忿忿不平。只不过，她们几个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院落墙角的茅厕方向，很快又钻出了几个身影，匆匆溜出了大门。

那是军统中尉李彦，带着特务连沈班长及其部下的身影。刚才，他们三个都隐蔽在茅厕附近，已经准备由沈班长二人冲上前开火行刺了，但就在即将爆发的最后一刻，躲在后面的李彦突然出手拽住了沈班长，示意中止行动——

他看到了八路军敌工队长肖俊平，竟然与日本人的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同时上了摩托车！

而按照刚才在怡红楼二楼他留给肖俊平的嘱咐，这个时刻肖应该借口解手、躲

进茅厕的！

难道是八路军的肖队长喝酒喝得不清醒、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犹豫，那辆插着太阳旗的摩托车已经轰鸣着启动了车轮，然后一路驶出了倚红楼的院门。

军统中尉唯有急得直跺脚了。看老鸨子一行转身走回前厅，他便带着沈班长和另一名特务连士兵急匆匆奔出大院。

而

出得院门不远，迎面撞上的正是特务连长赵木头。

“咋回事？为什么不开枪？”

躲在院门外面幽暗小巷里准备策应的赵木头，这时极力压抑着声音低吼着发出质问。

“开个屁枪！你没看见八路军的肖队长也在摩托车上？！”

李彦没好气地回敬了对方一句，就又带头拔腿朝巷子口跑。此时此刻，距离这条石磨盘小巷巷口的不远处，军统女少校带着一名特务连士兵，应该正坐在雪佛兰轿车里做接应。

“啪！”

“啪！啪！”

蓦地，从巷子口外面的方向传来了枪声，隐约还夹杂有摩托车急刹车的锐叫。

巷子内的李彦、赵木头等四人无不心头一颤——谁在开枪？莫非是王穗花少校动手了！

四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拔出了怀里的毛瑟军用手枪，加速奔跑起来。

孟龙生的三轮军用摩托车在石磨盘小巷里行驶的时候，还压着一定的速度，及至出了巷口、拐上横亘在外面的关帝庙大街之后，驾车的侦缉队员立刻轰上了油门。

这条关帝庙大街属于东西走向，为距离文城南城门最近的一条主路。但是在这个钟点，路上也已经人迹罕见了。

就在插着太阳旗的三轮摩托车、刚刚于关帝庙大街的路中央撒欢前行了几秒钟之际，突然，路边的一侧爆发了枪声。

子丨弹丨明确无疑是冲着摩托车飞来的，其中一颗直接命中了驾车的侦缉队员的右臂，与此同时还另有子丨弹丨打在摩托车的金属车身上，铿然作响。

中了弹的驾车者下意识地向左急扭车把，摩托车在未减速的情况下径直冲向了路左边的一家商铺，在即将撞上商铺大门的一刻，驾车的侦缉队员猛捏住了车闸。

轮胎与地面急刹摩擦发出了刺耳的锐叫声，枪声却在继续，子丨弹丨仍瞄向摩托车激射而至。

车上的四个人狼狈各异：挎斗后面备用轮胎上的侦缉队员第一个被甩了下去；驾驶员则在急刹车后一头栽向了地面；后座上的肖俊平因为两手扶着驾驶员的后腰，几乎与后者同步滚下了车；唯有孟龙生始终窝在挎斗里，但也在枪击发生后，本能地猫腰将头藏向挎斗深处。

见到摩托车被迫急停，从这条关帝庙大街另一侧的黑暗中，接连跃出了几条身影，一面继续打响手中的枪，一面便准备横穿大街逼近过来。

这场骤然发生的袭击，一下子将处于醉酒状态的侦缉队长惊醒了，就在摩托车刹在路边的瞬间，他手忙脚乱地爬出了挎斗，口中狂喊着：“开枪！快开枪！”同时就从斜挎在身上的毛瑟枪盒里拔枪在手，伏在地上朝着对面的袭击者疯狂扣动了扳机。

应该说，文城特务机关便衣队的日本教官实施的严酷军训，对整个侦缉队战斗素质的提升还是颇为显著的——地痞出身的孟龙生这时表现出的紧急应对，堪称优秀，从下车到猛烈开火还击仅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与此同时，第一个被摩托车甩掉的那名侦缉队员，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就势躲到了路边一棵杨树的后面，虽然有些晕头转向，但也慌乱掏出了自己的枪，依样画葫芦地打响了。

马路对面的袭击者们，显然没有料到摩托车上的人如此迅速便组织起了抵抗，两个已经冲到路中央、毫无遮蔽的枪手，在对方的火力还击下猝不及防，其中一个腿部中枪，嚎叫一声跪倒在地；另一个见势不妙，边开火边开始向后回撤。而在这两名枪手的侧翼，另有同伴在开枪策应。

一时间，双方几乎是隔着关帝庙大街，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五六支短枪持续开火，枪声在静谧的夜幕下激荡震撼，终于惊动了距离这里一里多远的南城城门，城门楼上的值岗日军，拉动了凄厉的警报。

摄人魂魄的警笛声凌空响起，隔街对射的双方，心态顿时起了变化——孟龙生这边士气大振，知道很快就会有援兵赶到；袭击者那边则心生怯意，彼此低声串联吆喝着开始撤退。

那个在马路中央腿部中枪的袭击者，起初仍半跪在地保持开火，待听到身后同伴急切呼唤撤退的口令后，他艰难地起身，拖着一条伤腿边打边转体向后移步。

可就在这时，孟龙生手里的毛瑟军用手枪瞄向了目标突出的他，连开数枪将其击中，这个身材魁梧的袭击者摇晃了几下，旋即扑倒在地抽搐起来。

距离他数米之遥的几名同伴见状，一度试图冲上去搭救，但马路对面的火力持续不停地压制过来，使得他们无法靠前。

又僵持了十几秒钟，忽然，从这条关帝庙大街的西面，远远出现了一辆卡车，亮着车灯疾驰而来——那是南城城门附近的值守日军闻声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