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恨恨地想着，老鸨杨妈去而复回了，还带来了五六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军统中尉今晚心思不在这上面，顺手点了两个**，一行人就闹哄哄地从前厅起身，沿着院子里的楼梯进到了二楼的房间内。

这老鸨杨妈在倚红楼改建完毕后，也不知听从了哪位经常来她这里寻花问柳的酸文人的主意，将二楼的十五间接客的屋子，全部以国内山水名胜命名，诸如西湖厅、峨眉厅等等；李彦他们进入的，就是一间名为黄山厅的。

“听说侦缉队的孟队长今晚也在？”

刚一落座，李彦就问陪自己的那名**。

**嫣然一笑：“他们在玉莲姐的房里，太湖厅——跟我们这间隔着三个屋子。”

军统中尉与特务连长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相隔不算远。

酒水果蔬很快就流水般地送进来了，由于有了上一次前来“嫖妓”的经验，即便赵木头也显得不再那么

拘谨。两个人连同两名**，频频举杯，气氛融洽地吃喝了起来。

“你盯着点儿，货场的人可能给我送清单，我告诉小福子直接送到这来。”

李彦对赵木头说着事先编排好的话。所谓的小福子，指的正是特务连沈班长的乳名，此刻他应该已经潜伏于石磨盘巷子内，等待李、赵两个传递出情报。

赵木头点头应承着，堪堪又喝了两盅酒，他便起身谎称自己要下楼去方便，并谢绝了身边那名**的陪同。

倚红楼大院正门两侧墙拐角的两间耳房，如今都被改造成了茅厕；而楼下最靠外面的左右各三间厢房，则是厨房和传菜间。这一切，特务连长在上一次已经侦察明白了。此刻，他假借如厕一个人溜出来，正是要再确认一遍，以便通知外面的部下沈班长。

当然，他也要顺路瞥一眼那个太湖厅，看能否窥探到孟龙生等人的状况。

差不多十分钟过后，赵木头回到了黄山厅，用眼神知会军统中尉：一切正常。

李彦心中有了数，就吩咐自己身边的那名**，将老鸨杨妈请了进来，重提刚才引见的话茬。

老鸨子满脸堆笑：“大爷，孟队长虽然与我关系很好，但此刻人家正在快活，你我就这么空着手走过去打扰、怕不合适。”

李彦自然明白对方的话里有话，当即表态：“花钱是没问题的，只是还望杨妈指点。”

杨妈笑得更欢畅了：“大爷一看就是个豪爽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发大财——这样吧，你从我楼下的柜上单买两坛上好的汾酒，提上了随我过到太湖厅去。孟队长是个好酒之人，有这个酒做铺垫，想必要好办得多。”

李彦肚子里不禁暗骂：这个老鸨子这一记竹杠敲得，真是又准又狠！她口口声声是她家柜上的汾酒，但不用问、价格至少是市面所售汾酒的数倍！

不过军统中尉已经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了，于是朝着对方一抱拳：“多谢杨妈！”。

及至两小坛汾酒提到了面前，老鸨子又叮嘱了李彦几句之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出黄山厅，径直到了太湖厅的门口。

这房间的门是掩着的，只

能够听见屋里传出的喧哗笑闹声。刚才特务连长赵木头路过时，也是如此。

老鸨子先是重重敲了敲门上的铁环，随即便哗地一下推开，屋里的情况顿收眼底：

“队长大人，老身打搅了——有位公司的李经理，今晚也在老身这里饮酒，得知您老人家在，特地前来拜见。”

老鸨杨妈朝着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的孟龙生等男女说罢了这番话，就又转头对着门外的李彦说道：“请吧，李经理。”

左右两个臂弯各抱着一坛汾酒

的军统中尉李彦，疾走两步进到室内，朗声说道：“孟队长，久仰久仰！在下不才，特地送上两坛上好的汾酒，为队长先生助兴！”

他一边说着，炯炯有神的双目便扫视了整张桌子，然而这一番扫视之下，却让他猛吃了一惊——

八仙桌前，挨着孟龙生赫然而坐的一个年轻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以成瑞祥绸缎庄掌柜身份为掩护的、八路军徐旅支队敌工队长肖俊平！

孟龙生此前在成瑞祥绸缎庄就喝有了六七成酒意，自从坐进倚红楼的这间太湖厅后，伴着旧相好玉莲及其姐妹们的左拥右抱、撒泼发嗲，已经又是好几盅白酒下肚，正面红脑热，夹缠不清。忽然间ji院老鸨中途闯入，还口口声声给他引见什么经理，当即粗鲁无礼地叫骂起来：

“哪里冒出来的狗屎经理？专挑老子快活的时候裹乱！”

一面骂，一面就拿朦胧醉眼斜睨已经走近八仙桌的军统中尉李彦。

老鸨杨妈混迹风尘，打圆场的本领自是强大，她唯恐李彦尴尬，急忙从对方手中拿过那两坛汾酒往八仙桌上放。但就在这一瞬，这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老鸨子，猛然发现了李经理看向孟龙生身边那个年轻人的神情不对，而与此同时，所谓的肖掌柜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颇为异样。于是脱口问道：

“你们二位认识？”

意外于这里撞见的军统中尉与八路军敌工队长，本在吃惊之下各自都未拿定主意是否相认，然而被老鸨杨妈这般一逼问，居高临下的李彦率先做出了反应：

“这不是成瑞祥的肖掌柜吗？头两天我还到你店里去买过帽子呢——真是太巧了！”

肖俊平这时也已经喝了不少白酒，但神智还算清醒，见李彦如此做作寒暄，当即一拍自己的额头回应：“想起来了，是李经理！”说着便从八仙桌旁站起，走到孟龙生的椅子侧后，对仍大模大样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孟龙生做起了介绍：“队长哥哥，这位是我店里的主顾，贸易公司的李经理，也是从太原来做大生意的！”

孟龙生先是注意到了进门拜访者送上的两坛好酒，继而又看到对方与肖掌柜认识，再听介绍竟然是从太原来做“大生意”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

“李经理？好啊，你既是与我这个兄弟相识，那就不是外人了！”说罢，便吆喝老鸨子加一把椅子上来，请李彦入座。

军统中尉万万没有想到会在ji院青楼与八路军的肖队长邂逅，直到客套着在八仙桌前坐下，也未搞懂肖俊平这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内心同样惊疑不定的肖俊平，决定先表明一下为妥，于是一面吩咐最靠近李彦的一个**给新来的客人斟酒，一面就说道：“想不到李经理也有此雅好——我今天是陪着队长哥哥来看小嫂子的，咱们也算是有缘分啊！”

李彦何等机敏，当即就意识到汉奸侦缉队长此刻半搂在怀里的那个粉头，想必就是肖俊平所说的“小嫂子”——应该就是白天在街头堵截孟大脑袋的此间青楼相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