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这一回轮到八路军徐旅支队女兵发出惊叹了：“真想不到，咱俩就在一个城里，离得这么近！我们敌工队前些日子还跟军统合作、炸了市政厅大街上的日本诊所，我还参加行动了呢！——可我怎么一直没看到过你呀？”

赵木头这一惊吃的又不小，急忙追问孙妮儿参加行动都做了什么，得知她只是负责行动开始前、在古贺诊所外面监视放哨，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于是向对方解释：当时自己正巧返回大榆树山391团团部，没能赶上文城内的那次袭击古贺诊所的行动，否则两个人早就见了面了！

用百感交集来形容此刻两个突然邂逅的乱世儿女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了。孙妮儿作为徐旅支队文城地下情报站的普通一兵，所掌握的内幕相当有限；赵木头则不同了，他几乎了解眼下友军这个地下情报站的一切；与此同时更让他纠结的是，偏偏己方的指挥官军统女少校，已经不允许山西站情报二组继续与八路军的文城地下情报站保持合作！

要不要将这一内情也实话告知自己的心上人呢？可告诉了她，就等于向八路军文城地下情报站泄了密啊！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孙妮儿满眼热切地望着他的木头哥：“我听我们肖队长说过、军统在文城有好几个落脚点呢——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这个……我……”面对久别重逢的心上人的真情流露，赵木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脑子里则在激烈地交战——要告诉她实情吗？不要告诉她实情吗？！

一时间，站在文城午后的东关大街街头，中央军特务连长心乱如麻、彷徨无计。

欢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与意外邂逅的心上人互诉衷肠的中央军特务连长，这时才猛然惊觉：两个人已经在这条东关大街上走出很远，而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一刻钟！

“妮儿，我得马上走了，”赵木头无奈地换上紧张的口吻说着：“有要紧的事情正等着我办，不敢再耽搁。

徐旅支队女兵顿时脸上变色，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急促问道：“木头哥，你要去哪儿？该不会离开文城吧！”

“不会离开，这几天我一直都会在文城——”

说到这里，赵木头的话头突然梗塞住了，艰难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俏的孙妮儿。

孙妮儿被对方的这副神情吓坏了，瞬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木头哥，你咋了？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到底要去哪？！”

特务连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决心坦白道：“妮儿，实话对你说吧，我在文城的长官已经下令，不得和你们八路军的地下情报站继续合作——所以你今天见到我的事情，也绝对不要回去和你的长官讲，切记切记！”

虽然加入了徐旅支队，也在敌工队长肖俊平的手下工作了些时日，但孙妮儿对部队上的许多事仍处于懵懂状态；对国共之间的宿怨纠葛，更是一无所知。在她的经历和认知当中，中央军391团是抗日守土的国军，八路军徐旅支队同样也是。即便潜伏到了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两家的文城地下情报站也刚刚联手共同打击了敌人。

“木头哥，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没时间解释了，现在必须要走！”赵木头一面说、一面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妮儿，你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到城里的什么地方去？”

孙妮儿被她的木头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愣怔，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过了片刻才回答：“就是逛一逛脂粉店、首饰店还有炒货铺子什么的。”

特务连长不禁哑然失笑——这妮子喜欢打扮、贪吃零食的习惯仍然未改。

“那好，离你们成瑞祥最近的是哪一家？”

“就是前面的刘记梳子，他们家卖好多木梳、牛角梳，最小的只有小拇指头大，上面还有刻出来的好看的花纹，价钱也——”

“——好了好了，就是他家，”特务连长再次截断了心上人的话头：“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看一眼。”

“木头哥，你要买梳子给我？”徐旅支队女兵这一刻完全又变回了天真烂漫的坊间女孩，绽放出一脸无邪的笑容：“你在丰店县城送我的玉镯子，现在就在成瑞祥我屋子里藏着呢，平时不敢戴，怕不小心弄坏了。”

赵木头使出极大毅力，强迫自己不陷入昔日温馨的往事中，于是拉起对方朝其指引的刘记梳子店铺走。到了那家店铺门口，他指着墙角的一块光滑的青石砖说：

“记住那块砖，你每天没事的时候都溜达过来看一眼，如果我想见你，我会用白划石往那块砖上划一个小叉叉——你见到那个小叉叉后，第二天午饭过后就来这儿，我会在这儿等着你。”

孙妮儿听得头有些痛，不解地问道：“这么费事？你干嘛不直接来成瑞祥店里找我？”

特务连长苦笑一下，告诉对方自己眼下绝对不可能踏进成瑞祥半步——他的长官不会允许。而且名义上的成瑞祥掌柜的肖俊平，据说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在火车站前广场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一次，尽管当时是在夜晚，但倘若再见面他也很有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

“所以，妮儿，你一定记住了，今天和我碰面的事情，万万不可告诉你们情报站的任何人。”

闻听她的木头哥如是说，孙妮儿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点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还有，我听说文城的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没事经常到你们成瑞祥店里去喝酒？最近他去过吗？”

“天呐，你可别跟我提那个流氓混蛋！”徐旅支队女兵瞬间流露出了怨愤：“姓孟的一直对我不怀好意，每次他来店里之前，肖队长都要把我支出去或藏在后面屋里。”

心上人的这番话一下子将赵木头惊呆了，旋即两眼冒火，怒不可遏地低声咆哮道：“那个汉奸兔崽子欺负你了吗？”

“没有没有，木头哥你别着急，他只是不怀好意罢了。”

“我真是不明白，堂堂徐旅支队的敌工队长，怎么就非得和万人恨的鬼子走狗火打得热！”中央军特务连长余怒未消，恨恨地发泄着。

“我们肖队长说，姓孟的和日本人在文城的特务头子走得很近，从他嘴里能打探出许多情报。所以才假意和他交往的。”

“恐怕也交往不了几天了！”赵木头冷笑着哼了一声：“妮儿，我们的长官正在制定计划，马上就要干掉这个汉奸侦缉队长！”

孙妮儿眼中不由得放出了惊喜的光芒，这让中央军特务连长感到了巨大欣慰——如今心上人与自己各为其主，他生怕彼此之间产生分歧。

“不瞒你说，我现在张罗的就是这个计划，说不定就在这一两天内动手了。你在店里时刻要当心，假如那个兔崽子这一两天还去你们店，你一定躲得远远的。只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千万不可告诉你的长官队长。”

孙妮儿郑重地频频点头——作为入伍时间甚短的徐旅支队女兵而言，她的纪律性并不坚定；但对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她却早恨得牙根儿疼，还必须提心吊胆地提防他侵犯自己。现在她喜欢的木头哥说要将姓孟的除掉，她自是打心眼儿里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