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们要知道，阎老西手下的晋绥军，足足有三个整军，傅作义三十五军、陈长捷六十一军、王靖国十九军，此外还有原来晋军三十三军、三十四军打剩下的几个师旅。据说八路军的林师陈旅也在那一带打游击。如此算来，总数怎么也不会少于六七万条人枪——可是与他们正面作战的日军呢，应该只有山冈师团本川旅团的一个步兵联队，不过区区三四千人而已！阎老西真要下决心全线出击，把那个鬼子联队吃掉、用时绝对不会超过一周，然后就可大举推进到同蒲路的边上，直接威胁濑名师团主力的侧背！”

“这就是你说的、让卫立煌部在中条山一带支撑住十天八天的理由！”李彦终于悟出了特务连长推演的玄机。

“太对了！”赵木头兴奋地重重一拳捅到了军统中尉的肩头，丝毫不顾后者已经疼得脸部抽搐变形：“刚才方大哥还质疑卫长官在晋南防线坚守个十天八天有何意义——现在明白了吧？意义就在于，卫长官只需率领十四军、十五军守住这个时间段，阎老西的主力就有可能从侧翼扑上来，切断濑名师团空虚的后路，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整个屋内的气氛都变得活泛起来，中央军特务连长推演出的这幅作战前景，确实使人振奋。

“鬼子不是还有一个下元师团吗？”突然，方墨书回过神来：“他们会袖手旁观吗？”

但赵木头早就成竹在胸，当即答道：“下元师团自顾不暇！他们需要守备的是河北通往山西同蒲路的要道邯长公路和屯临公路——好几百里长的公路线从太行山区里钻出来，仅靠一个师团的人守备，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助濑名师团？八路军在南太行的刘师和林师徐旅主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何况那一带还有中央军的曾万忠第三军、万福麟的第五十三军！到时候，下元师团能够守住自己的漫长防线不丢，就阿弥陀佛了！”

“够谁喝一壶的？”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军统女少校去而复回，正好听到了特务连长的最后一句话，于是问了一句。

三个原本正说得热闹的男人，见状一下子都不吭声了。王穗花奇怪地扫视着他们。

终于，方墨书打破了沉默：“呃，组长，赵连长看了军情通报后，从战略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只要卫立煌将军能够在同蒲铁路线的最南端死守住一周左右，二战区的其他部队就会从侧后方向掐断同蒲路的日军补给线；从而——”

“别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王穗花不耐烦地打断了男下属的话头：“军情通报上已经说的很明确，是卫立煌自己提出的无法守住晋南最后的防线、准备渡黄河退入河南的。他堂堂二战区的副司令长官都这么说了，你们还在这里一厢情愿地展望什么？空谈误国，不晓得吗！”

年轻的中央军上尉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身体。

李彦委实看不下去了，当即不顾后果地出言反讽道：“是，我们都空谈误国，就组长你一个人在挽社稷于即倒。”

军统女少校勃然大怒，有心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一下这个桀骜不驯的部下，但这一瞬间，她却猛然注意到了方墨书与赵木头脸上现出的相同的冷漠，不禁心头一颤——糟糕，刚刚这番话未免太伤人心，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如此得罪一大片的做法绝不明智。

但若要就此认错致歉，又显然不是她王少校的风格。情急之下，王穗花使出了女性的杀手锏，长叹一声，颓然瘫坐在小火炕的边沿上，一双素手做疲惫状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缓缓揉搓了几下，然后才用略带沙哑的音调说道：

“你们就知道在一旁说风凉话！须知情报二组负责的是我，倘若完不成站里交代的事情，届时屁股上挨板子的只有我一个人——咱们从太原兴师动众出来之后，晋南也去了，文城也住了；如果过几天就被山西站召回去了，想一想情报二组这一趟在外转悠了两个月，究竟弄成了几件像样的名堂？扪心自问不惭愧吗？！”

她如此一番做作，顿时令在场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坐立不安了。赵木头身为被军统借调来的外人，率先表起了态：

“王少校，你莫这样讲——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明枪暗箭冲杀过来的，纵然上峰怪罪治罪，也必是有难同当。接下来怎么做，你只管吩咐就是了，我赵木头和391团特务连的人，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方墨书也颇为动容。自妻子牺牲后他与情报二组在文城重聚，王组长几度背地对他撒泪哽咽，誓言定当为周怡报仇雪恨；单就这份情谊，做丈夫的方墨书已感激不尽。耳听特务连长慷慨激言完毕，他没有说话，却拿眼神迎住女上司，凝重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支持服从。

见此情景，军统女少校心下大慰，目光最后锁定在了李彦身上。

李彦的心思却刚刚开了小差。他跟随王穗花时间最长，对这位美女上司也最为了解，情知对方这时是在主动示弱博取同情，肚子里禁不住暗暗好笑。不过，方才王穗花倾诉当中提及了“屁股上挨板子”，却让他心头怦地一跳，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瞄向了对方凸凹有致的身材。

军统女少校在赵木头与方墨书那里成功赢得了主动，哪里会料到最得力的助手此刻竟然在暗中大吃她的豆腐。眼见这位军统中尉脸色古怪，神情恍惚，当即咳嗽一声单刀直入：“李中尉，你怎么想？还要偏执于与八路军敌工队藕断丝连、坚持放孟龙生一马吗？”

“罢了罢了，你少校组长怎么吩咐、我怎么执行便是了；”李彦急忙调整了心思：“孟龙生早就死有余辜，这一次保证在我们离开文城之前，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很好！”王穗花终于心满意足地从炕沿上站了起来，踱步到破旧桌子旁：“八路军敌工队那边，你要尽快完成切割，逐渐确保他们不再纠缠。假如我们未来在文城时日已经不多，杨柳巷一号院也就不必再费心折腾转移了；但是情报二组在整体撤离之前，务必要做到对八路军敌工队彻底隐蔽。”

部署完了眼前的一切，王穗花先打发李彦、方墨书两个军统人离去，随即又与特务连长开始了另一件事的谋划。

“木头，我刚刚给391团发去了电文，主要是二战区长官部的军情通报——现在开始你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一旦这边顺利除掉了汉奸侦缉队长，你我立即动身重返大榆树山，免得夜长梦多！”

赵木头自然清楚，面前这位军统女少校念念不忘的对小榆树山日军营地的攻击。上一次他率领着特务连的弟兄们冒死潜入山中宋家沟一带，也亲眼见识了日本人的确在里面藏有机密。

“王少校，你尽管放宽心，我敢担保我们团长这一次绝对不会放过小榆树山！就像我刚才分析的那样，秦团座收到军情通报后，肯定也会看到重大战机的出现，391团全团大举出动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