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中央军小老弟一脸的不解，李彦苦笑着摇摇头，表示军队与军统还是有许多大不同的戒律，尤其在对待***方面，可以说是势如水火的。

军统中尉的这番解释，并没有厘清中央军特务连长的疑惑。他索性抛开了这个话题，掂量着那张一直在他手中拿着的山西最新军情通报，自顾自地与两个军统人探讨起来。

“你们看啊，这军情通报上说，卫立煌部很有可能抵挡不住濑名师团的总攻，近期就退过黄河、撤入河南境内——我不清楚这是你们军统总部做出的判断、还是卫长官本人亲自表示的。但我总觉得，仅凭濑名师团的主力，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将卫长官的部队打垮。中条山一线，还是能够据险可守的。”

听到这话，方墨书终于将挡在眼前的报纸移开，目视着赵木头问道：“据险可守？能守多少日子？”

“这个嘛，能守多久我不敢打保票，但守个十天八天的总应该没有问题！”

“十天八天之后呢？结果还不是一样？”方墨书语气平淡地说道。亲眼见证了二战区去年秋天开始的撤退、溃退，他对山西战局早已不抱什么希望。

但和日本人打过大仗恶仗的赵木头，却有着自己的见解：“这个你不懂——鬼子兵力其实没有咱们的多，但他们仗着机动投送的能力强大，总可以做到把有限的兵力、火力快速集结起来，投入到某个战场方向迅速制胜。”

方墨书翻了翻白眼——中央军特务连长的这个充斥了军事术语的解释，的确让他听不大懂。

“举个眼前的例子说吧，”赵木头也看出了方墨书的疑惑，于是换了一种讲解方式：“鬼子的濑名师团，集中了其主力和配给他的大炮、坦克，在晋南的运城一线发起总攻，想求得速战速决。但是如果卫长官的部队能够顶住对方的头三板斧，那么日本人希望的速战速决就落空了，它们就不得不打一场攻坚战——而大兵团打攻坚战，是需要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的，濑名师团的补给从哪里来？当然是它们身后的同蒲铁路和公路线。”

至此，李彦已经品出了味道，当即插话道：“你是说，破坏和打击濑名师团的补给线？也就是同蒲路？”

“没错！”赵木头高兴地嚷了起来：“我说过，鬼子的兵力没有咱们的多。卫长官摆在中条山一线的虽然只有两个军，即李默庵的十四军和刘茂恩的十五军；可是在卫长官正面防线的两翼，西面吕梁山区有阎老西的晋军主力，大概三个军左右；东面太行山区也有中央军和八路军。只要他们及时从两翼压迫出来，打上同蒲路，掐断濑名师团的补给线，这场大战究竟谁胜谁负，还真就不好说咧！”

方墨书显然对中央军特务连长的这个乐观见解仍持有疑问，他将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捅了捅，依然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你自己都承认了日本人的机动运兵能力很强大，而且依靠的就是同蒲铁路和公路；那么现在如果国军试图打上同蒲路，鬼子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任凭你们掐断濑名师团的补给线吗？”

赵木头思忖了片刻，心里计算了一遍山西境内的日军总数，然后才回答道：“咱们就以文城为界限，算算小鬼子的兵力。文城以南的日军，眼下只有三股力量——在晋西南的吕梁山区有一股，为山冈师团本川旅团的一个步兵联队；在晋东南的太行山区有一股，为下元师团全部；最后一股就是同蒲路上的濑名师团，该师团又分为前线和后方两部，前线位于运城，为包括加藤旅团在内的师团主力，后方位于文城，为萩原旅团。这样算下来，文城以南的鬼子全部加在一起，也就两个师团的模样，充其量三四万人。可是咱们国军在这一大片区域，至少有不下十万之众！”

“你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多，究竟想告诉我什么？”方墨书显出了几分不耐烦，对于一个由新闻记者半路出家加入军统的特工而言，这些军事上的排列部署，委实令他感到枯燥晦涩。

赵木头并不恼，他与方墨书打交道时间很短，也远不像和李彦那般称兄道弟地随便，于是耐起性子继续讲解：

“我就是想告诉你，小鬼子在这边的兵力非常有限。而且根据军情通报，濑名师团在前线的主力目的并非单纯地想占领晋南，更要在下一步渡过黄河突入河南境内——这就犯了兵家大忌，所谓孤军深入、后路凶险。我们秦团座春节的时候就说过，山西的小鬼子想凭着仅有的三个师团就荡平山西全境，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现在看来，这点鬼子不仅是要荡平山西全境，甚至还想攻入河南地界，这就不是一般的痴人说梦了。”

“木头，你倒是对你们秦团座奉若神明啊。”李彦笑嘻嘻地奚落了对方一句。

中央军特务连长把脖子一梗，斜着眼睛反驳道：“你敢小瞧我们团座？他可是黄埔四期毕业的！去年我跟着他，打完了整个忻口会战和太原会战——你没打过仗，根本不晓得他的厉害。”

李彦耸耸肩膀，与自己的军统同仁对视了一下眼神，这一刻两人竟然同时想到：黄埔四期毕业的，到现在才混了个上校团长，明显是不懂仕途啊。

年轻的特务连长当然不会晓得也无法弄懂两名军统人的世俗想法。他与自己的秦团座一样，都是不善钻营的热血职业军人。

“赵连长，我无意冒犯你们团座，”方墨书彻底丢下了报纸，语气也变得真诚些：“但我还是觉得，纸上谈兵与真实的行军打仗不是一回事。你指出文城以南的小鬼子只有三四万人，但这三四万人可是真刀真枪、攻城略地的；反观咱们自己的军队，就算是有十万万之众，可是自去年年底开始，除了龟缩在各自的地界内挨打，也没见哪个敢于主动出击！”

“怎么没有！就在上个月，我们391团就和八路军的徐旅支队一起联手破袭了同蒲路，据说中央军十七军八十四师也同时出击了——从霍县到灵石的这一段，被我们搅得七零八落！二战区卫立煌长官部的嘉奖令，是无缘无故颁发的吗！？”

看到赵木头急了眼，军统中尉方墨书善意地摆了摆手：“这个当然是事实，我没有否认的意思。问题是，贵部391团再加上八路军的徐旅支队以及中央军的八十四师，合在一起能有多少人马？三千？五千？就靠这点儿兵力来主动出击，能掐断濑名师团的补给线吗？”

“当然不止这些！”赵木头从破旧的桌子前站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军情通报：“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但也能闻得到要打大仗的火药味儿——两位都知道山东台儿庄刚刚取得的胜利吧？蒋委员长已经下令第五战区继续扩大战果，那咱们第二战区呢？阎老西难道不想趁机收复失地吗？山西可是他的老家！”

李彦这时点点头：“嗯，军统的情报显示，阎锡山二月下旬曾经带领省政府以及二战区长官部的文职人员、渡过黄河去了陕西秋林镇，但后来迫于舆论压力，阎老西本人又返回山西境内，坐镇隰县指挥晋军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