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二人刚一进门，王穗花便首先询问了八路军地下情报站是否仍在主动进行联络，结果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当场让军统女少校感到不爽，于是没好气地将站长的第一份电文抛给了李彦。

看过手里的电文，李彦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嘴里振振有词地辩解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站长不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下达的这一命令未免有些武断。

王穗花刚要发火，李彦却紧接着透露出了令她为之一震的消息：根据八路军徐旅支队敌工队长肖俊平的最新情报，日军文城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即将从北平、天津等地获得一批有经验的宪兵队人员，补充进入特务机关下辖的便衣队，用来强化对本地蓝衣社组织的侦缉追捕。

“看到了吗？文城的日本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背景，正在谋求专门的应对方略。”李彦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果然让军统女少校蹇起了眉头，但她犹显得不大相信：“日军特务机关这么机密的事情，八路军的敌工队长是怎么知道的？”

李彦等的正是这一问，于是又抛出了第二颗丨炸丨弹：“这是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亲口告诉肖俊平的。我之前跟你说过，肖俊平已经成功地取得了孟大脑袋的信任，现在那个汉奸队长动辄就与绸缎庄肖二掌柜在一起喝酒，期间几乎对他无话不谈。”

“孟大脑袋？”王穗花差不多要嗤之以鼻了：“就凭他那个白痴样，小岛正雄会把这种秘密行动告诉他？”

“组长，你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孟大脑袋，现在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长对他倚重得很——也是肖俊平对我透露的情报，称孟龙生侦缉队马上就要扩大编制，由现在的四个分队可能扩充成为十个分队！”

“十个分队！”军统女少校禁不住惊呼出声。

“没错，十个分队。”

一旁的特务连长赵木头这时插话进来：“十个分队怕不是得有一百多人？他姓孟的上哪去找这么多人？”

“这你别管，”李彦趾高气扬地拍了拍中央军小老弟的肩膀：“反正日本人要求孟龙生这么做的——再说了，这兵慌马乱、青黄不接的年头儿，只要管吃管住又给钱、还愁招不到人吗？哪怕是当汉奸！”

王穗花感到了头疼，急忙制止李彦把话题说跑：“让你安排的两个兄弟跟踪监视孟龙生，进行得怎么样了？”

在她看来，既然那个汉奸侦缉队长有可能要招兵买马、壮大势力，那就更应该趁着他羽翼还没有丰满，抢先下手除掉之。

军统中尉李彦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顶头上司问这话的用意，他先是瞥了瞥始终一言不发的方墨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组长，现在看来孟龙生这个家伙的确掌握不少日本人的核心行动，如果暂时留着他，会不会能对我们搜集情报有所帮助？”

“你是三岁小孩听不懂大人说话？”军统女少校变得声色俱厉：“站长刚刚发来的电文你白读了？即日起要全面切断与八路军文城地下情报站的联络——你所说的从孟龙生那里套取情报，难道不正是必须依靠八路军的敌工队长吗？那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彦犹不死心地游说着：“组长你刚才也听到了，利用这条线索是可以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的，只要有价值，你管他是不是依靠八路军得来的呢？咱们只要不说，站长那里难道还会像钻进如来佛肚子里的孙悟空那样什么都知晓？”

“你说这话就该杀头！”王穗花已经出离愤怒：“抗令不尊，别说军统还有严厉家法伺候，就是在普通军队内部也是死罪一条！——你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对八路军地下情报站那里想办法全面断绝往来！至于对孟龙生，我的态度不变，坚决除掉他！”

其实，自从上一次情报二组开会决定除掉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次日军统中尉李彦就奉命安排了两名特务连士兵，重新开始对孟龙生实施跟踪监视。

两名特务连士兵的其中一人还随身携带了毛瑟军用手枪，准备在跟踪监视途中一旦有机可乘、便立即开枪袭杀之。

这其实是个非常冒险的举措——日本人的古贺诊所遇袭后，整个文城始终处于风声鹤唳之势，日伪军警搜捕反日分子的行动已成常态。这种情况下携带制式手枪在街头巷尾行走，风险不言自喻。

但此为军统女少校严厉下达的必杀令，从李彦到赵木头均必须遵守执行，遑论普通的特务连士兵了。

只是李彦始终还抱有一丝幻想，还想替八路军敌工队长肖俊平保留孟龙生这个活口儿，哪怕是多保留个五天八天的也好——因为就在这期间，颇讲义气的肖队长还差人送来了从孟龙生那里套取的最新情报，也就是李彦刚刚当着王穗花、赵木头以及方墨书的面叙述的那些。

“组长啊，咱们不是行动组、是情报组啊！收集情报才是最根本的，没必要非得下必杀令、克期除掉哪个人吧？”李彦哭丧着脸，对着自己的美女上司哀求着。

王穗花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回敬对方：“没错，你的情报显示，这个孟龙生正越来越受到日本特务机关长的重用，而且将来可能还要建起一支更庞大的侦缉队来对付我们蓝衣社，所以，干掉他此其时也。”

面对女上司近乎无赖般的蛮横狡辩，李彦暗里恨得牙根儿疼，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直到目前，他还不曾将山西站情报二组应对八路军文城地下情报站的态度变化、告知对方的领导者肖俊平。他并非不敢这么做，而是觉得羞于启齿——毕竟，当初是自己主动闯入成瑞祥绸缎庄、要求与八路军方面紧急合作的。

事实证明，徐旅支队年轻的敌工队长及其部下，是非常值得合作的伙伴；对方表现出来的睿智、果敢、真诚，令军统中尉李彦大有惺惺相惜之意。怎奈，自己的顶头上司乃至整个山西站的站长，都不允许这种合作的继续存在。

李彦犹在心底惋惜不已，军统女少校却已不再与之废话，丢下众人到隔壁电台台长老刘的房间去了——她恰恰是要急电山西站，将刚刚获悉的文城日军特务机关正加紧有针对性地对付蓝衣社的情报，上报站长赵青文。李彦若是有之，想必会气歪了鼻子。

留在王穗花房间里的三个男人，一时没有了话题。李彦更是担心自己刚才试图保留孟龙生活口的提议，会让同为军统中尉的方墨书感到不快，毕竟，汉奸侦缉队长与之有杀妻之仇。

但方墨书始终捧着一张当天出版的《文城日报》，默默地浏览。没有对他们争论的话题发表一句看法。

倒是借调而来的中央军特务连长赵木头率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对军统方面如此忌讳和回避与八路军方面的合作，感到不理解：

“咱们391团，不是也与徐旅支队合作得不错嘛！卫立煌将军的战区长官部，都给咱两家的合作颁发过嘉奖令呢。二战区的司令是阎老西，两个副司令一个是中央军的卫长官，另一个就是八路军的朱德长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