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正雄一怔，旋即想到可能是这里的爆炸声惊动了火车站一带的河边参谋长的指挥部，以至于对方赶过来探个究竟。但是当他来到诊所大门外时，却看到坐在军用三轮摩托车跨斗里的旅团参谋长、正用力朝自己挥着手，手指的方向则冲着东面——那应该喻示着旅团司令部。

三辆原本没熄火的军用三轮摩托车旋即启动了，特务机关长只好匆匆吩咐了便衣队副队长几句话，然后钻进了自己的轿车，朝着河边大佐的摩托车队尾随了去。

他们果然直直开进了旅团司令部外院的大门。坐在轿车后座的小岛正雄，于是不无颓丧地想：一定是旅团长少将已经获悉了刚刚发生的爆炸事件——同处一条市政厅大道，想要不听到都难！——因此面召自己以及河边参谋长前来质询。看来，萩原将军的耐心正在耗去，自己即将面临一顿严厉的训斥。

可是这一次，日军的特务机关长显然预料失准了。当他与河边大佐一前一后步入萩原晃的指挥部时，后者直接抖擞着手的一纸电，面色凝重地示意两人落座，然后吩咐室内仅有的一个参谋出去并关紧房门。

“二位，你们想必是给我带来了坏消息——市政厅大道的爆炸声足以印证了这一点——不过让我们先放下它，因为我召集你们过来，是同样有一个坏消息要先向二位通报！”

听着萩原晃做完这一干巴巴的开场白，旅团参谋长和特务机关长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把视线对准了他手一直举着没有放下的电纸，同时开始了心跳加速。

旅团长萩原晃手挥舞着的电，是刚刚从运城濑名师团司令部发来的，实为第一军司令部发布的战报——四面合围晋东南太行山区的最新战报：

第一军下元师团之苫米地旅团工藤联队、野旅团柏崎联队，日前勇猛突入太行山腹地，依次扫荡辽县、武乡、榆社、沁县、襄垣，重创支那军八路军大本营。但由于偏师深入，未能得到友军策应，转战途遭遇八路军刘师主力以及林师徐旅的重兵伏击，两千余皇军官兵不幸玉碎。

两千余人玉碎！这个数字瞬间惊呆了河边和小岛，二人面面相觑，良久未能说出话来。

“这其实已经是一份迟到的战报了，”室内的沉默最终还是由旅团长少将打破：“此激烈战事发生于十几天前，战场位于武乡县长乐村浊漳河河谷，苫米地少将亲自参加指挥了苦战。”

“又是八路军刘师！”缓过神来的河边参谋长禁不住低声咆哮起来：“而且又是下元师团——二月份在长治县的神头岭，下元师团一部是被八路军刘师设伏重创的，当时阵亡了一千五百余人！前耻未雪，想不到又生新恨！”

小岛正雄也痛心疾首地摇起了头：“如此算来，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下元师团岂不是有超过一个联队的总兵力折损在八路军刘师那里了？皇军颜面何在啊！”

“将军，既然已经是十几天前的战事了，那么现在太行山区的战局进展如何？”河边参谋长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地图旁。

“哪里还有什么进展！”萩原晃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收到电后给濑名将去了电话，他告诉我，第一军司令部虽未明言，但是这场四面合围晋东南太行山区的作战，实质已经以失败收场了。岛师团、山冈师团派出的部队，应该都在退回各自防地的动作。”

闻听此言，小岛正雄内心一动，脱口问道：“那咱们旅团派出去的扫荡部队，是不是也可以马撤回了？”

身为特务机关长，小岛此刻最希望包括西条联队在内的旅团主力回到城了——城内发生的一系列反日事件，单凭特务机关的力量，根本无法弹压和破获，必须得到驻军的大量支援。

萩原少将冷冷望着小岛正雄，语气淡淡地回答道：“濑名将已经准备下令加藤旅团参与四面围攻作战的一个步兵大队，从沁源县外围撤军；至于我旅团进攻大榆树山、关门山的部队，他让我们自己相机行事。”

小岛正雄被旅团长的目光瞪得有些发毛，情知对方因自己无力控制城反日局面而极为不满，顿时不敢再继续说话。

“下元师团终究是特设师团，战力难堪大任啊！”河边参谋长的目光则仍然滞留在墙的军用地图，并且用手的指挥棍拟出了电提及的太行山腹地诸多县乡，最后在武乡县附近的浊漳河谷用力戳了戳——地图完全没有标示长乐村的地名及准确位置，显示出皇军对太行山腹地情报侦察的缺失。

“下元师团今年二月沿邯（郸）长（治）公路由河北进入山西，配合我师团主力夹击南同蒲路；后来攻克支那军二战区长官部临汾、苫米地旅团也有份，据说当时苫米地将军本人还亲自参加了入城式，也算是风光无限了。”萩原晃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黯然，苫米地四楼与他同为少将级别的旅团长，后者如今在太行山腹地的惨重失利，让他多少有了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八路军此次参战部队除了刘伯承师，还有林师徐旅的主力——现在盘踞在关门山的八路军，不是号称林师徐旅的支队吗？”河边参谋长对着地图近乎在自言自语。

“那是徐旅派出来的小股部队，是***军用来与蒋介石国民政府抢地盘儿的。”小岛正雄重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但这却立刻再度引来萩原少将的不满，他换不无严厉的口吻说道：“这个所谓的徐旅关门山支队，如今已不单单是在和蒋介石抢地盘了吧？！他们的手，几次三番地伸到了我的眼皮底下！袭扰同蒲路姑且不论，师团骑兵联队高松准尉多人、现在应该还囚禁在徐旅支队的手——小岛机关长，你的人需要加把力了！”

这一来，小岛正雄越发显得狼狈起来，真可谓如有芒刺在背。旅团长少将对他的称呼由“小岛君”换成了“小岛机关长”，问责之意再明显不过。

“将军，是我辜负了您的重任！”特务机关长诚惶诚恐地从椅子站了起来，对着萩原晃立正颌首。

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坐下吧，”过了片刻，旅团长终于息事宁人般地朝电线杆子一样杵在原地的对方挥挥手：“我们面对的形势正在变坏——从华北方面军高度来看，如果第二军在台儿庄失利后不能迅速扭转山东的战局，整个北支那战场将彻底陷入被动；至于我们第一军在山西发动的这场四面合围太行山作战，结局你们也应该很清楚了。”

河边参谋长这时也从墙的军用地图前走了回来，坐在小岛正雄的旁边，聆听萩原少将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