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古贺诊所开业时间应该不是很长，”军统特工李彦一面极力回忆一面做着分析：“它位于市政厅大道的西段，与火车站的距离也较近。小岛正雄的便衣队选择将三喜送到那里，较合乎情理。”

“眼下不利的是，我们谁也不了解诊所内部的格局，而如果现在派人扮成病人去哨探，恐怕会被日伪直接挡驾；”八路军敌工队长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摸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即便是实施简单的灭口，难度都相当大。更不要说把人活着抢出来了！”

李彦看了看腕子的手表，不无沉重地摇了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如果行动，首先考虑的是灭口。”

特务连沈班长听到“灭口”二字，又一次情不自禁地请求：三喜绝对不会出卖自家弟兄，恳请两位长官不要轻言放弃营救。

打量了一眼神情激动的沈班长，动了恻隐之心的肖俊平字斟句酌地对军统尉说：“根据目前古贺诊所门口的戒严状态，应该是你们的人还处在性命危险没抢救过来，否则日本人极可能将他带回更为安全的特务机关去了——这或许意味着，他还没有开口招供，至少是没有条件开口招供。”

李彦虽然不像军统女少校王穗花那样心狠手辣，但终究是受过军统系统短训的人，很清楚生死攸关之际的果绝选择：“都不用多说了，丢卒保车，大局为重。能提着脑袋出来抗战的，又有几人不是抱定着牺牲之决心？三喜兄弟如果因此罹难，我会同时报山西站和391团团部，追予嘉奖和优厚抚恤！”

话说到这个份儿，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肖俊平之前也曾经试探着问过军统山西站潜入城城内的行动任务和宗旨，但李尉闪烁其词，让前者体会到其的讳莫如深。现在这位军统方面的负责人坚定主张灭口，想必有他的难言之隐。

双方开始草拟和推演即将展开的强行突击行动。

之所以定义为极为冒险的强行突击行动，在于时间的紧迫性和地形的未知性。现在所掌握的唯一有利条件，便是侦察到了古贺诊所大致的占地面积，通过对其建筑外形的观察，分析这家大门开在北面的日本诊所，有可能是前后两进式。并且，南屋开有三扇窗户，窗口隔着十几步远对着几栋民居。

具体行动计划为：

——精通日语的肖俊平，带领一名敌工队员以及391团特务连沈班长，穿日军军服，佯装从古贺诊所面前经过，届时以短枪和手雷发动突然袭击，随即抢夺门口的日军军用三轮摩托车撤离现场。其日军军服从杨柳巷一号院军统备品调取，摩托车由懂驾驶的特务连沈班长操作。根据从前的侦察观测可知，日本人的三轮摩托车，无论是军方的还是特务机关的，在街头临时停泊时骄横的驾驶员几乎从不拔出钥匙，这给抢夺后驾车逃离留下了机会。

——正门突击开始之前，军统尉李彦带领一名391团特务连士兵、一名八路军徐旅支队敌工队员，先一步潜伏到诊所后面；一伺正面发动枪击爆破、吸引走日伪军特的注意力，李彦三人便破窗而入，进入诊所实施快速搜索，发现目标后果断灭口。随后再沿原路线撤出，利用附近的民房掩护逃逸。

双方汇总了行动人员使用的武器，计有毛瑟军用手枪六支，短刀或匕首六把；军统方面另外提供一批手雷，每人携带两到三枚不等，以及充足的七点六五口径子丨弹丨夹。

“可惜啊，我还有一个弟兄埋伏在城外，现在调动他已然来不及了——他那里有一枝伯格曼冲锋枪，杀伤性极强，如果今晚能用的话，把握更大了！”军统尉扼腕叹息着，脑海浮现出央军391团特务连连长赵木头最初带着五名士兵赶来城支援军统的一幕，那一天他对特务连官兵私自夹带过来的那支冲锋枪“重武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却不料遭到漂亮女司的严词训斥。王穗花尤其批评了赵木头不懂潜伏工作的特性、将地下战斗与战场的冲锋陷阵混为一谈的盲动无知。

平心而论，女司那时候的批评是合乎情理的。然而此时此刻，人手残缺、不得不联合八路军方面行动的军统尉，却恨不能手头能够握有六支火力强大的伯格曼冲锋枪！

肖俊平与敌工队的队员，则一边紧张地做准备，一边暗感慨惊叹军统组织的装备精良，从普通的子丨弹丨到手雷，从敌军军装到冲锋枪，真可谓应有尽有。更遑论还有一部可以通天的电台了。与对方相，自家敌工队的家底未免太过寒酸了。

至少要把电台加强起来！自愧弗如的八路军敌工队长，暗暗下了决心。

军统特工李彦从杨柳巷一号院的物资备品调取了三套日军军服，均为尉官军装，一套大尉的，两套少尉的。

肖俊平系八路军这边的指挥官，又懂日语，所以他穿了大尉军服，他手下的一名敌工队队员以及391团特务连沈班长则穿少尉装随同他一起行动。

这三名装扮成日军军官的人外表都不佩戴武器，暗则藏毛瑟*、*以及匕首。李彦曾经提示肖俊平，在军统的备品有南部十四式，那是鬼子军官的标配短枪。不过，熟悉日本武器装备的肖俊平，深知这种被国人俗称为“*”的日式手枪，威力一般且极易卡火，所以便谢绝了。

好在行动开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不会有人过于注意三名日军军官不佩戴随身武器在大街游荡。

成瑞祥的女伙计孙妮儿，天还没有黑下来的时候被派到了市政厅大道古贺诊所附近，监视诊所门口处的动静，尤其要她注意是否有病人、伤者被从诊所带出运走。肖俊平之所以选择了没有战斗经验的她，除了人手紧张，也考虑到一名女子的行迹不容易引起日伪军特的怀疑。

李彦带领的两个人——同样是一名徐旅支队敌工队队员、一名央军391团特务连士兵——则步孙妮儿后尘出发了，他们要提前潜伏到古贺诊所的后面去。

直到晚七点左右，成瑞祥完全熄灯打烊，肖俊平三人才悄悄出门，先是在街边的黑影潜行，行出一段距离后才沿着东关大街大摇大摆地朝着市政厅大道走去。

从市政厅的门前掠过，在快要接近古贺诊所对面的建筑时，肖俊平率先发现了在路边几棵树之间缓缓踱步的孙妮儿。

他们走了一个碰头。孙妮儿则动作很大地摘下了头的围巾：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截止目前、街对面的日本诊所并没有人员被押运而出。做完这个暗示，孙妮儿会直接返回东关大街的成瑞祥绸缎庄待命。

与孙妮儿擦肩而过之后，八路军敌工队长的目光完全转向了古贺诊所。隔着宽敞的市政厅大道看去，对面诊所门口的灯点亮着，距离诊所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一根电线杆面悬吊着的路灯在照明。因此，肖俊平三人可以较清楚地看到诊所门前的状况：两辆插着旭日军旗的三轮挎斗摩托车歪歪斜斜地横陈在那里，一个日本兵龟缩在其一辆摩托车的车斗，另有两个则端着刺刀雪亮的三八式步枪，站在诊所门前放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