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顶着黑漆描金牌匾字号的成瑞祥，此刻显然也无任何异样。店门敞开着，虽看不到有什么客人进出，可也绝非出了祸事的迹象。

“会不会是已经被特务掏完老窝了，故意做出假象来迷惑外人，等着更多的同道落？”接受过军统职业短训的李彦，当即想到了这一点。

“李尉，你在这里盯着，我装成买布匹的客人，进店看看。如果发现不妙，你赶紧先撤。”沈班长出言果决。直到此刻他仍然对自己夜间未能搭救战友的行为深深自责，因此总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

军统特工觉得也没有别的选择，于是点点头同意，目送着对方横穿大街，消失在了成瑞祥绸缎庄的门内。

令李彦惊的是，几分钟后沈班长走出店门的时候，神色颇为古怪，既不是紧张，也并非轻松。迫近李彦的时候，沈班长没有说话，而是丢了一个向前走的眼神，便径自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心领神会的军统特工，装作若无其事地又在一棵树下靠了片刻，才慢慢悠悠地抬腿，远远尾随起了沈班长。

最终，两人在东关大街边的一个小巷口内重新碰了面，特务连沈班长劈头来了一句：那个肖掌柜，是八路军的人！

李彦一愣，问对方何有此说。沈班长当即情绪不无激动地压低声音，迅速讲了一遍。

原来在一次央军391团与八路军徐旅支队联合夜袭同蒲路之夜，城城内的火车站站前广场一带爆发过交火：特务连连长赵木头与士兵小钟身份暴露、遭日伪军特追杀，恰遇路过的八路军徐旅支队几名便衣探子出手掩护，得以脱险。当时，沈班长与彭三喜是从站前广场附近的棚户区赶去支援自己的连长，一起并肩参加了战斗。

“我记得非常清楚，八路军便衣探子带头的人自称姓肖，俺们连长还和他唠了好几句——想不到，刚才在绸缎庄里看到的肖二掌柜，正是同一人！”

“你肯定没有看错？如此说来，昨天晚你和三喜碰到的那个了枪的汉子，口称成瑞祥肖掌柜是反日分子、的确所言不虚喽？”

李彦一边问，脑子也同时开始了飞转——那次交火事件他虽然不在现场，但事后听赵木头详细讲过，木头与军统女少校当时均分析这伙八路军便衣探子是临时潜入城，却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像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一样，假借开绸缎庄在城城内生下了根。

“我要去会一会这位肖掌柜，说不定可以此交下一个盟友。”李彦有些小兴奋。

但特务连沈班长却当即表示反对：“不行，我怀疑肖掌柜和他的成瑞祥店铺，已经走漏了风声，要不然，昨天夜里倒在棚户区的那个家伙，怎么会如此肯定肖掌柜是反日分子？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能担保日伪特务们没有人知道吗？李尉，你绝对不可以去冒险！”

军统特工凝神思索片刻，又仔细询问了沈班长刚才在成瑞祥店铺目睹的情景——那个肖掌柜还在店好整以遐地待客，说明其至少眼下处境安全。

“我必须得进去探一把，你在成瑞祥对面的路边接应照看，如果我出事，咱们哥俩和狗日的拼了！”

军统特工李彦之所以非要孤注一掷、冒险进入成瑞祥绸缎庄，也是因为眼下的情势让他没了有别的选择——火车站棚户区内的潜伏地点此刻是否已经暴露尚不可知，被俘的特务连士兵彭三喜下落不明，老巢杨柳巷一号院随时可能遭到灭顶之灾。走投无路的他，唯有抓住同为“反日分子”的成瑞祥肖掌柜这根救命稻草，如能成功，便可依托和借助对方在城内的潜伏势力，联手化解这次危机。

他隐隐感觉到，昨天那个枪壮汉面对沈班长时、口吐出的“反日分子肖掌柜”，当时应该在现场，甚至最初与日本人交火的便是肖掌柜和他的手下也未可知。

很快，他与沈班长在巷子口做了约定，假如发现街对面的那家绸缎庄已经成为日伪特务的诱饵，他将在店面内直接鸣枪示警，听到警报后，沈班长不得犹疑，即刻返回杨柳巷一号院，指挥另外一名特务连士兵以及电台台长老刘火速撤离，到城城内寻找新的临时落脚点，同时致电军统山西站和央军391团团部，请求指示和支援。

“不用怕，保护好电台，只要山西站还在，只要王少校和你们秦团座还在，总有办法会接应你们的！”

说这番话的李彦，目光热切地望着面前这位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央军士，脸的表情则不无悲壮。

同一时间，在成瑞祥绸缎庄内部，所有的人也都绷紧着神经，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临近。

昨夜从站前广场棚户区拼死逃脱之后，肖俊平和大家同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终于干掉了三个兵痞无赖，尽管不是在理想的地点和时间，八路军敌工队长还是暗暗额首庆幸的。但仍然令他忐忑不安的是，昔日的晋军兵痞张绍年是否还有活着的同伙、知道自己曾经做过晋军尉参谋的还有何人？另外，昨天在棚户区内最危急时刻，有人从侧面开火袭击正围捕己方的日本巡逻兵，由于得到了这一援手，敌工队员们才侥幸逃出死地。

什么人干的呢？听枪声，似乎是毛瑟*所发，火力虽不密集但枪法相当准确，肖俊平至少看到有两名日本兵被这突袭的子丨弹丨当场击倒。

莫非正是汉奸头子孟龙生口念念不休的蓝衣社：军统谍报人员？！除他们之外，城城内眼下又会有什么样的反日同道呢？如果真是军统的人，他们又是由于何种原因恰巧出现在己方遭遇危险的现场呢？难道徐旅支队在城的这个落脚之处已经被军统识破了吗？

年轻的敌工队长额头渗出了冷汗，曾经的庆幸全部转化成了恐惧——那意味着自认为密不透风的地下情报点，其实早已是漏洞百出！

终于支撑到营业时分，肖俊平一边命令照常开门迎客，一边派出一名敌工队员到火车站前另外两名队员的落脚点打探风声。谢天谢地，那两个人昨夜仗着地形熟悉，也有惊无险地返回了居住地。肖俊平捎口信交代他们，今天留一人在住地全天值守，随时准备接应绸缎庄这边的人向那里转移（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另外一人照例去火车站货场工，兼搜罗最新消息。

而在这时，绸缎庄内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瞬间让敌工队长紧张起来。

这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顾客，正是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尉特工，李彦。

在李彦进店之前，特务连沈班长的出现并未引起怀疑，彼时店内尚有一男二女的其他客人，沈班长夹在其，假意装作要挑选换季的衣服面料，最终以嫌贵为借口离去，骗过了接待他的女店员孙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