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林终究是参谋长,在正式场合懂得收敛,因此没有顺着6连长的牢骚话往下发泄。只是命令对方即刻派出侦察小组,分头向南边的西坪村方向和北边的丰店县城方向出动,随时掌控敌军最新动向。
然后,他吩咐派通讯兵前往红星峡,一方面向政委刘树通报并抄送支队长吴子健、央军391团刚刚送来的一系列重要情报;另一方面接引央军391团二营6连前来。
“告诉你的侦察小组,”李天林抓住正要离去的6连长:“格外注意搜索支队第一营和骑兵连的行踪,还有你们二营长魏鑫的下落——他们有可能走不远,说不定在西坪村以南的青龙河两岸游弋。我担心晋军独12旅跟咱们徐旅支队关系一般,未必会允许八路军在他们的防区里面耽搁过久。”
晋军独12旅的旅部所在地:平泉县城,刚刚举行完毕战役庆功会,庆祝该部成功设伏、一举击溃来犯日军。
相关战报,旅部已经电告远在晋西南隰县的第二战区阎锡山长官司令部,自旅长以下,所有参战军官均已经叙功表。
不过,庆功会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收到了阎长官司令部的回电电,内容除了温言奖励独12旅的战功,期间透露的另一情报则让旅长郑源少将狠吃了一惊:日军山西第一军司令部,正在组织四个师团各一部,四面合围进剿晋南太行山区!
郑源这才明白,两天前的夜间被他们击溃的日军,便是参与四面合围作战的濑名师团一部!并且,仅仅距离平泉县城东南六十里左右的沁源县,其守军央军八十四师也遭到了濑名师团另一部的猛烈攻击,目前攻击仍在持续。
一阵后怕之情掠过晋军独立旅旅长的心头——谢天谢地,平泉县城这一次没有成为鬼子进攻的目标!他们应该是重点围剿了北面四十里之遥、关门山西麓的八路军地盘,所以徐旅支队的步骑兵才夤夜溃退进入了晋军的防区。结果自己稀里糊涂之下、与八路军共同设伏迎敌,竟然还一击成功,也算是老天保佑吧!
郑源旅长马又把自己手下的团营一级的军官召回来,集体参详了阎长官司令部的电,着重针对日军山西第一军四面合围作战的方位,进行了研判。
“北自正太路,东自平汉路,南自屯临路,西自同蒲路,小鬼子这一次搞出的举动可真不小啊!”指点着硕大的军用地图,郑源心神不宁地对部下们说道:“其他三路与我们相隔甚远,唯有同蒲路这边,直接威胁到了我军。”
旅部参谋长补充说,结合长官部电综合分析,目前可以判定同蒲路的日军濑名师团、其麾下的两个旅团各自从据点出兵——驻扎城的萩原旅团,派部队攻击了关门山脚下的八路军徐旅支队;驻扎临汾的加藤旅团,长途奔袭了沁源县央军84师。由此看来,我独12旅似乎并未划入日军此次围剿范畴。
570团团长田明达听到这里,忽然一拍脑门,大声嚷道:“冤有头债有主,日本人这是搞报复来了!前些日子二战区卫长官部刚刚表彰了破袭同蒲路的出击部队,名单不有央军84师和八路军徐旅二营吗!现在他们改叫徐旅支队了。”
话音刚落,在座的军官们顿时群相耸动,纷纷点头称是。
旅长郑源忽然冒出一句:“那么央军391团一定也遭到攻击了——次破袭同蒲路,他们可是绝对主力。”
旅部参谋长微一凝神思索,缓缓说道:“看来,我们屯兵平泉县城,韬光养晦,还是策,至少不会招来近在咫尺的同蒲路沿线日军的主动攻击。不过,两天前我们打的这一仗,现在回过头来看,是否有些冒险了?”
此言一出,之前还沉浸在击溃日军的大捷喜庆氛围的独12旅军官们,一下子心情大坏,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晋军独12旅眼下驻扎的平泉县城,与南北走向的关门山的南端近乎取齐,距离关门山山脚大约五六里远。由这座县城再向西三十余里,便是日军重兵守备的纵贯山西全境的同蒲公路铁路线。
正因为这个缘故,从旅长郑源到其麾下一班军官,最担心的莫过于日本人有可能从同蒲路挥师过来,兵临城下——以日军强大的机动运兵能力,突过这段距离大概只需一两个小时。
面对危险重重的同蒲路方向,晋军的独立旅旅长为此特意放了两个营的兵力、在县城的西郊部署外围防线,为县城的主防御构筑起一个缓冲。
这两个营是570团的二营和三营。在团长田明达的眼,他的这两个营毫无疑问被旅长当做了炮灰,假如鬼子从同蒲路扑过来,二营和三营将首当其冲。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天前日军来袭的那个夜晚,其出现的方向却并不是晋军官兵始终严加防范的同蒲路所在的正西,而是正北!
这个突发敌情,直接导致了田明达570团另一个营的防区意外地成为了交火最前沿:第一营三连大约有一个排的兵力驻防在平泉县以北二十余里左右的赵家村,那个坐落于青龙河畔的村落,即整个独12旅防区的最北一线。
尽管战斗早已结束,但此刻危襟正坐在旅部里面开会的田明达,仍在为那个夜晚的阵地阻击感到后怕。当时的少将旅长,不知道脑袋转错了哪根筋,竟然下达了联合八路军阻击来犯日军的作战命令。当然,在这个作战命令,顶在最前沿的仍然是570团的两个营(外加八路军徐旅支队溃退过来的部队)。
结果,570团团长又一次近距离领教了日军野战能力的强悍——他的整整一个营设伏在左翼的阵地,而该阵地自交火开始,仅仅十几分钟遭到日本人的突破,全营溃不成军。若非那股鬼子当时去意已决、很快主动撤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日军既然撤退,独12旅这一仗算打赢了,这才有了刚刚报给第二战区阎长官司令部的捷报。然而亲临前线的田明达,却对这所谓捷报的水分再清楚不过,而且对那场战斗所蕴含的凶险心有余悸:二战区司令部的回电已经证实,这不是一场偶然发生的战事,而是山西日军的第一军调动四个师团、从东西南北四条公路同时发兵,围剿晋南太行山区。从理论讲,属于太行山余脉的大榆树山至关门山一线,处在日军这场四面合围的西面。
可以预见,晋军独12旅所驻扎的平泉县以北、央军391团和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的防区,均遭到了进攻。阎长官司令部也通报了平泉县东南方向的沁源县、央军84师与日军激战的消息。唯有独12旅似乎并没有在日本人的围剿名单,但是旅长的一时冲动却硬生生地将本部卷入了这场战事。
如今,晋西南隰县的阎长官司令部,也并未在回电对独12旅报送的捷报提出什么奖掖,相反倒透露了日本人的山西第一军发动大举围攻的坏消息。这场四面围攻已经开始了一些时日,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无人知晓。因此,570团团长田明达提出的、日本人恼怒独12旅卷入作战而接下来施以报复的可能性设想,自然在整个旅部当引起了不小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