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了万千思绪，站在窗口前的萩原晃长吁了一口气，扭动了几下近乎僵硬的脖颈，转头吩咐一个电讯参谋：一旦运城的师团长复电，立即通知他——现在，他也得去好好补一觉了。

大榆树山内的这个清晨，充斥着晚春时分的鸟语花香，起山外彻夜弥漫的烽火硝烟，这里的氛围更像是没有受到惊扰的世外桃源。

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组长王穗花少校，已经得知由团长秦忠孝亲自率领的391团主力，正在大榆树山部一带行军、向这里的驻地绕道逶迤返回。此刻，这个没有穿军装的军统女少校，缓步徜徉在小寨村391团团部院内，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睛，不时望向远方的一条山路——那是通往小寨的必由之路。

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央军391团可谓精锐尽出：先是派遣一个步兵连前往关门山西麓西坪村，支援那里的友军八路军徐旅支队对抗日军扫荡作战；继而，为接应遭到日军堵截的团部特务连侦察小队，秦忠孝下令一营二营以及山炮连大举出动，一面佯攻丰店县城，一面袭击夺占小榆树山东麓各个山口，最终成功掩护特务连长赵木头一行脱困；并抢在日军主力南北夹击合围之前，从君丰公路旁的大榆树山西麓山口涉险撤走。

尽管通讯断断续续，但央军391团团部携带的电台，始终能够与大榆树山小寨村内的留守电台保持联络，这也使得被强迫留在团部等候消息的军统女少校，得以在第一时间掌控山外作战的消息。得知全团已经安全撤入大榆树山——尽管被日军截断了返回捷径、不得不从更远端绕道而归——王穗花一颗悬吊着的心终于平复下来：夜间山外隆隆的炮声似乎没怎么停息过，预示着两军交火的激烈程度。这场战斗可以说，纯粹是为了军统山西站、或者索性说是为了她王穗花本人而引发的。假如391团蒙受重大战损，军统女少校无论如何不能做到心安。

不过，现在这个漂亮女人已经获悉全团主力大部安好，正在崎岖山路转进。她的心思于是全部转向团部特务连组织的摸袭侦察小榆树山的方面了：鬼精鬼灵的赵木头他们，此行会有重大发现吗？至少，他们的侦察行动引来了夜间日军大规模的反击围追，这或可从侧面印证特务连的行动触发了日本人的敏感神经——隐藏在小榆树山内的秘密，离揭盅之日恐怕不远了！

令王穗花惊喜动容的是，最先出现在远端那条山路的391团前队，正是特务连长赵木头带领的进入小榆树山摸袭的侦察小队！看到那个熟悉的、竹竿子一样晃动的身影，向来不动声色的军统女少校，竟然一溜小跑着主动出了院门，在半路迎住了赵木头一行：

“赵连长，你们辛苦了！”

即便没有穿军装，王穗花还是规距地原地立正，朝着央军特务连长行了一个军礼。这个反常的动作，倒把赵木头吓了一跳——昔日在城共同潜伏的时光，这位军统女少校向来是冷面威严、高高在，对自己也包括对那名军统男尉李彦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姿态。

“报告王少校，391团特务连连长赵木头，率部完成侦察！”

惶惑了一下，赵木头还是适时作出了应有的反应。

“弟兄们辛苦了，快去抓紧时间休息，汇报的事情不急，等你们秦团座和张参谋长一道归来后，再择时开会。”

嘴说不急，王穗花其实内心已然沸腾，当真迫切希望能够马从这个高个子尉的口里听到相关的情报。

这时，特务连长原本沾染着黑烟、疲惫不堪的脸还是绽放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告诉军统女少校：小榆树山内果然藏有日本人的猫腻！

王穗花内心一阵激动，禁不住伸出一只手攥住了赵木头的右臂，相携着朝团部而行：“好，好，有了发现好！你先去洗把脸、吃点东西，我在秦校的作战室等你！”

被一个漂亮的女军人挽住臂膀同行，赵木头一时有些眩晕，半边身体都近乎麻木。跟在后面的他的特务连部下们，望着两人的背影，更是纷纷咋舌、艳羡不已。

赵木头特务连的侦察小队之所以最先返回大榆树山内的小寨团部，当然是得益于团长秦忠孝的有意安排。

当夜间央军391团的主力尚拥挤在狭长的君丰公路之时，秦忠孝便果断下令赵木头带领部下率先撤入大榆树山的山口。在央军校看来，今夜全团冒死奋力出击，为的是接应营救潜入小榆树山日军军事封锁区的特务连侦察小队；如果这些摸到了要紧情报的探子们在战场有个闪失，391团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当然，在这个夜晚，整个391团的运气都好到了极点，尤其是被日本人切断了从丰店县城北郊返回大榆树山营地的捷径之后，全团悉数被挤压到了逼仄的君丰公路。在那条两侧均为高耸峭壁、风箱般的简易公路，倘若被日军从两头截住，等待秦团座和他的部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们迹般地逃脱了。

特务连遁入山口之后，央军校又坚持送走了炮连和主力一营，这才跟在一营的后面进入大榆树山的山口。在山费力行军的过程，他终于收到了来自后队第二营的报告，包括参谋长在内的所有断后部队，均已成功进山。

日军曾经有一股部队顽强地尾随追踪，但不停地遭到张宏亲手组织的阻击伏击。大榆树山复杂的山内地形，显然对阻击者更为有利。在昏暗的山路屡屡遭到突然袭击，尾追的日军最终丧失了勇气和信心，放弃停止了追踪。

至此，央军391团的这场午夜大出击，宣告结束。整个部队在大榆树山内艰难地绕行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在天明时分陆续返回了以小寨为心的各自营地。

刚一进入团部，秦忠孝第一眼看到的同样是一身便装的军统女少校。一如刚才热情迎接特务连连长那样，王穗花也笑靥如花地欢迎团座大人平安回归。

起夜间紧急动员向山外出击时的暴躁忙乱，央军校与军统女少校在早晨甜美的空气都变得温尔雅起来，王穗花甚至主动握了秦忠孝的手。

“王少校一宿没有合眼？”发觉王穗花秀目之内蕴含的血丝，秦忠孝显出了几分局促不安：“木头呢？这小子不是先回来了吗？他没来向你报告？”

“早见到了，我看侦察小队的人太过疲惫，先让他们去洗漱吃饭了。”王穗花依旧笑语盈盈地解释着。

秦忠孝带着歉意表示，夜间接应到赵木头侦查小队的时候，日本人追得正急，没顾得详细打听：“不过你放心，这小子应该在小榆树山内捞到了干货。要不然，山里的日军决然不会大举出动、气急败坏地追杀他们。”

“也仰仗团座英明，果断派出大军实施接应，否则，赵连长他们断难逃出虎口！”

再次受到漂亮的军统女少校发自内心的赞誉，战火劳顿大半夜的央军校，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